叫醒她的从来不是预订好的闹钟，也不是清晨那缕新鲜的阳光，更不是突然有一天进入梦乡的水流声。而是她那一成不变坚定的生物钟。
她异常清醒地从床上坐起来，好像刚刚睡得四仰八叉呈大字形的是另外一个人。每个清晨她都无比庆幸自己选择了这套房子。要不是如此洁白简单的墙壁，温柔淡雅的木色，她不可能摆脱那沉重的起床气。她的头脑如此清新，如何能承受浑身上下由内而外散发的滞腻呢？
暖白色的窗帘被她拉开了，不知是为了让月光洒进来，还是让日光照进来。可是两者都没有来，只有有些清冷的风扬起窗帘的一角。似舞非舞般摇摆着。今天看来正如预报所言是个阴天了。
沈霞到从头顶的白色橱柜中拿出一罐燕麦。她习惯台面上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有。也喜欢早上去头顶的柜子取东西。微微踮起脚尖，拉直了腰身，延展了手臂，一天都格外精神。或许昨天就是因为没有做这个动作所以心里才会毛毛的。
穿什么呢？沈霞拉开衣柜，满满当当一柜子花花绿绿颜色鲜艳的衣服。可是能选的款式并不多。因为她很少有喜欢的衣服。然而但凡遇到喜欢的，就会各色各买一件。这一点却很少有人能发现。因为她总是用不同的配饰和服装去搭配，甚至会给人完全不同的视觉体验。
她一眼看中那件海水绿的衬衣，又拎出灰白小格子过膝包臀裙。头发高束到头顶盘成丸子头，刘海仍旧弯曲自如地垂在光滑的前额，唯有如此灵动的刘海才会柔化她过于挺拔坚毅的五官。
沈霞踏上前往地铁通道的下行电梯时，她要乘坐的班次刚好出发。时间绰绰有余，右手扶着手扶带笔直地站着，看着身侧咚咚咚急促地下着楼梯的人们。他们多托着自己的包，以免在跑动过程中妨碍行动。她一直不懂他们为什么如此着急，提前出发不就好了吗？
狭窄的空间倒不会让她觉得憋闷，只要大家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就好。要么刷手机、要么看广告、要么发呆睡觉都很好。可是偏偏会有人和她一样。像一个空空的塑料袋，要么被风吹的鼓鼓地飘在天上，要么浸透了水塌瘪地躺在地上。不喜欢社交，却又有一定的社交需求。于是这需求往往就通过上下班路上观察他人而被填满了。这样这个鼓鼓的袋子就能以正常饱满的状态战斗到黄昏了。
扫兴的是有个男人透过玻璃眼神与她交汇了。沈霞有些反感，她挪了挪身体到了玻璃反射不到的地方。昨天早上也有一个男人透过玻璃观察她。只是这个人不是他。
和地铁相比电梯有个好处就是，尽管也很拥挤但是人们大都是在了纯粹等待。狭小的空间、密集的人群，还要时刻预备挪让出下客通道。早高峰的电梯除了人多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气味。各个牌子各个系列的香水浓烈的混合在一起，再加上鼻头敏感的人害羞的喷嚏和少数没有克制住的气体。真的是叫等待的人无心其他，只焦急地掠过人头盯着闪烁的箭头。
“麻烦！借过。”电梯最角落响起了文雅却不容拒绝的声音。才到10层，他竟然到了。满满一箱子的人，基本上每个人都在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只不过有的是被动的。这其中就包括沈霞，身边的男子做了超出她预见的不必要大幅动作。以至于她的肩被他碰到，身体也跟着歪了歪。沈霞没有心理准备，所以也传给了身侧的另一位比她还瘦弱的妹子。
“哦！不好意思，对不起！”沈霞道歉道，声音大到刚刚那个撞到她的男子可以听到。
妹子摆摆手笑了笑。
“麻烦，借过。”身后又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好像向自己这边传过来。那个瘦小的妹子也让了让。到了自己身后却没了动静。“可能是要等到电梯停稳才要再往外走吧。”沈霞这样想着便没有再在意。倒是身旁的妹子又扭头看了那人一眼。
电梯又停了，身后的人竟然没动静。又是一阵躁动，这次下去的人多。人流涌动着，哦，原来是下客最多的18层。奇怪，怎么都没有人挤到她？身侧的妹子用不可言语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又她身后看了一眼。
什么情况？莫非她后面是个变态？妹子在提醒她？下一层就下。不行不行！不能怂。不能让这样的人一直嚣张下去。
电梯又开始运行后，沈霞出其不意地扭头直视那个人。预备狠狠地瞪他一眼，直击他丑陋的灵魂。然而……没想到被直击灵魂的却是她自己。又是那双眼，又是这个人，站在她身后，伸开双臂，以不碰触到她的距离护她安稳。她听到心砰砰砰地剧烈跳动着，在整个电梯中共鸣着。
他听到了吗？他们都听到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