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几日后，当阳率先退房离去。
面对这个少年的离去，固然是少了笔生意，可余三七自己还是有些窃喜，毕竟这一天天拉他喝酒就罢了，喝完酒撒酒疯吓跑其他客人，那是真的闹心。
而且，还是每次。
至于朱忆梅，似乎是半点走的心思都没有，他白天就到当地曲桑镇上闲逛，往往到申时酉时才回，问他去做什么，回答总无非是听书看戏。他时不时还淘几本古籍回来，炫耀似地给掌柜的看，然后一头钻进房内读书去也，再不搭理任何人。
倒是余慕慈，倒是有不小的变化，能明显地看出她较以往平日里开朗得多，话也变得多起来，余慕慈原本以为那书生果真不幸言中，是女儿思春，想嫁人了。可当他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向余慕慈讲起嫁人之事，余慕慈的态度竟比往日更加激烈，连声说着不要。
行呗，他也就这么一提，缓缓就缓缓。
腊月初，平日里安宁的镇上忽然热闹起来，旅人顾客也多了不少，余三七借着出去采买的机会稍作打听，才知晓了原因。
......
“大宁朝的求亲队伍到了？”唐凤奕刚起了早，做了洗漱，就听见唐丰来报。
唐丰手里端着早点，轻轻地放在桌上，朝二主人点点头道:“三日前就入了蜀中境内，但昨日晚间，才派出使者来下拜帖。”
唐凤奕冷笑:“还怕我唐门拒迎，到了家门口才通知，可真是谨慎。”
“也真是小看了唐门。”唐丰淡淡地道。
唐凤奕拿起瓢羹喝了口汤，觉得不甚合口，就放下了，忽然抬头问唐丰:“大哥还要几日才能到家？”
唐丰答道:“门主在路上遇魈鬼拦路，因手下所带弟子都是修为较浅且少经战事的，是以耽搁了好几日，算来，也就这几日了。”
唐凤奕整了整精神，吩咐道:“迎客一切事宜，尽早交办下去。”
“是。”
......
顾燕自上次与那魇岚的老辅佐一会后，更觉得现今江湖处处杀机，如那阿莱，虽然未曾言明，但顾燕有理由相信他已经在心中确定那剑就是广寒，估计回去魇岚之后就会着人开始调查，广寒这些年的踪迹、自己的身份，甚至有可能从唐恨朱这条线一路查到顾怜香，把唐门的底探个干净。
他踌躇了一整天，终于还是决定把此事告知唐凤奕。
唐凤奕听完后淡然地笑了笑：“无妨，广寒也非是什么秘器，阿莱与唐门来往多年，听过看过没什么稀奇。认出来就认出来吧，反正为我自有说辞对之，你不必紧张。”
顾燕道：“可广寒毕竟与顾......唐恨朱有关，要是被查出些什么......”
唐凤奕摇摇头：“唐门的秘辛要是这么容易查，早就灭了一百多年了。”
她换了个坐姿，又道：“何况，恨朱也算是他的故友，就算真查出来了，他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顾燕心里一动，脱口道：“他跟我提到《天衣九诀》是故人所创，这个故人，难道就是......”
这回轮到唐凤奕惊诧了：“你竟选了《天衣九诀》？眼光倒是不错。”随即长叹了一口气：“不错，《天衣九诀》正是恨朱所创，也是当年败尽玄炁宗所有弟子的武学。”
难怪那时唐嬴看见自己拿那本剑诀的时候脸色有异。顾燕心想。
唐凤奕目光微动，道：“你过来。”
顾燕走到唐凤奕身边：“何事？”
唐凤奕伸出手，轻轻地放在顾燕小腹处，轻声道：“稍微催动你身体里的灵力。”
顾燕会意，自从他被救到唐门后，两股真气消失，身体里逐渐积淀的灵华也不再暴动，逐渐融入他的身体，现在用寻常的诊脉已经难以探查灵力的情况，是以唐凤奕需要直接从他现在的灵海处进行检查。
据他这些日来的了解，现今的修仙体系虽然仅是近几年初步形成的，但已经极有规整的分层。
得到机缘，踏入修仙之途，以天地灵华为媒介，如能成功在体内蕴生出储存灵华的灵海，即可存储灵华，而后即可催用灵力，但初阶段者对于灵力的发挥及其细微，十成灵华可催动的灵力不足一成，且无法自行汲取天地间灵华为己用。顾燕即处在这一阶段，称作灵寰。
但这也是针对修仙者的平均水平而言，一旦得到灵华炼体，即便是初阶段者，其身体素质已是大高于常人。
待到灵海彻底成形，修炼者即可调动自身精气温养灵海，灵海便能自行生复灵华，此阶段对于灵华的利用最多可至三成。但精气本是人之根本，是以不可频繁动用，否则灵盛精虚，反噬其身，因此这一阶段称作灵虚，是告诫修炼者，莫要贪于修炼，反害己身。
灵虚，以灵华催动的多少，又分三境，可使用一成者即为一境，以此类推，二成者为二境，三成者为三境。
待到突破瓶颈，灵华的利用率升至四成以上，即为神觉，此时修炼者五感得到全面的强化，对天地间灵华的感知彻底打开，是以这一阶段的人，可以开始自行吸取一小部分容易汲取的灵华，以助修炼。
到了半步绝仙，汲取灵华的能力大大增强，至于将其单作一个阶段的原因，得益于一个特性：可招手间见到某些在人间任职的神祗与散仙。
到了绝仙，全身灵华都可运用自如，天地间的灵华吐纳自由。
这一阶段以那个人的能为做标准。
绝仙，那个十九岁修成半仙之体的天才，那个据说能登天梯诛神，下地府捉鬼的绝代剑仙。
那个艳绝天下，令群侠众豪为之神往的美人。
燕若嫣，自打从唐门的仆人口中听见个名字后，顾燕就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
明明这个人是这么遥远，遥远到有可能是天上地下的距离，可他还是非常在意。
至于最高的境界，没有人真正见到过，有人说绝仙销声匿迹十几年，说不定早已修至大成、羽化登仙，是以姑且给了这么一个神秘而又缥缈的大成境界，朴实地称作“神话境”。
毕竟在短短几十年前，这在所有人心里，真的是神话。
唐凤奕将手放下，微微点头：“灵华已完全复常，可以放心催用了，只是还需注意，你如今境界太低，不可消耗过度。”
顾燕嗯了一声：“我晓得。”
唐丰急匆匆地走进来，朝唐凤奕报告：“二主人，到了。”
唐凤奕目光陡然锐利了起来：“迎。”
“是。”
顾燕知趣地退后：“我先回去练剑了。”
唐凤奕颔首：“你身体里没有真气的支撑，练武功必有阻碍，切不可操之过急，顺其自然就好。”
“知道了。”
......
顾燕回到房内，想着唐门今日所迎的客人，不禁叹了口气。
世家，外在风光，可谁又知道其当家的难处呢？
大宁朝如今虽然式微，多年前丢的北域十三州更是一处都未收回，但终究是建国近三百年的大王朝，其实力尚存，否则也不会令唐门如此看重。
那么东宫太子的求亲，唐门究竟答不答应？
若是直言拒绝，等同于向大宁皇室和朝廷百官释出一个及其危险的信号：唐门的眼中已没有大宁这个盟友存在。
非友即敌。正好唐门探得大宁五英骑往河西调集，若在路上顺手“不小心”端掉唐门的几个分堂，阻断唐门与域外交通的几条要道，虽然不可能永远封闭，但堵上几个月，就足以给唐门造成极大的损失。
说起来，唐门原属中土的照蜀国，其国中本就忧患重重，自仙迹现世后，武林世家实力大涨，各宗门视朝廷为无物，互相争斗吞并，皇室威权名存实亡，没几年，皇帝不堪重压，发诏退位，照蜀就此分裂，唐门趁机敛收人才和资源，成为分裂出的势力中最大的一个。
唐门如今被大宁制衡，归根结底，还是独立后，实力根基薄弱的原因。
那么答应了这桩求亲，似乎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选择了？
不，首先，唐知可是否情愿还是个问题。其次，纵然她有大局观，肯为了家族利益牺牲己躯，那她远在魇岚的那个情郎又怎么交代？
魇岚储君，三皇子敏月。他的态度，几乎就是未来魇岚与唐门之间关系的晴雨表。
纵然唐门座落在中土，与大宁毗邻而居，平日里关系比较密切些，可魇岚同样是极重要的伙伴。更何况，唐知可本人的心在那里。
想到这，顾燕不禁有些佩服唐门历任家主。能在这样一对势同水火的势力间左右逢源，唐门能独立出来发展，不是没有道理的。
正想着，突闻耳边“铮”地一声，广寒罕见地有了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