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终于将月光整个的吞没,山谷里突起大风,如同咆哮般将树丛吹得东倒西歪,又如同哭泣般呜咽着远去,忽又卷土从来,将枯枝落叶,尘土卷起,抛向空中,哗啦啦的砸向屋瓦。
大门前的两盏红灯笼被狂风吹得东摇西摆,撞在屋檐上,发出“噗噗“的声音。突然一盏灯笼经不住风力,挂钩脱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却并没有人出来捡拾。
十月面对着上官铃儿,两人已经对视了许久。经过刚刚怪兽的惊吓,十月身心俱是疲惫不堪,虽然在热水里泡过,体能有了稍许的恢复,但十月看上去依然状态不佳,之前的锐气完全被上官铃儿挫败了下去,胆子也消减了不少,此时十月的心里还在发颤,上官铃儿依然冷笑着,不,这笑里似乎带着喜悦,似乎又在酝酿着一件令她开心的事。
十月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冷,这还是第一次,两人如此像仇敌一样面对面的敌视,显然上官铃儿占领了上风,此时的十月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全没了气势。
十月犹记得,第一次见到上官铃儿的时候,她还快乐的像一只百灵鸟,飞进慕容尘的府里。再见时,上官铃儿就敏锐的嗅到了情敌的气息。那个时候,十月还单纯的并没有爱上慕容尘。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爱上慕容尘的?十月也不知道,想不起来,说不清楚,也许是恢复记忆之后才发现的。再然后重返离城,和慕容尘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认,虽然她一直不明白上官铃儿为什么要帮忙自己和慕容尘相认,但那时,她是真心感激上官铃儿的,她也并不想要抢王妃的位置。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她也很抱歉,爱情是无法分享的。她知道上官铃儿恨自己,如果换作自己肯定也恨的。上官铃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自己,十月想到这里便垂下眼眸,心想,现在逃是逃不掉了,只有随机应变。又想,自己和上官铃儿都没有回公子府,府里一定会派人禀告慕容尘,慕容尘一定会追查到这里的,自己只需熬过今夜,明日,慕容尘一定会来救自己。
上官铃儿瞧着十月脸上的变化,她很欣赏十月即使是在怪兽的爪下吓破了胆,也还能坚忍,这已不是当日的那个不谙世事的小黄毛丫头,如今几乎已经变了个人。谁说不是呢?自己不也变了?上官铃儿又自嘲的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任自己如何讨好慕容尘,慕容尘也不愿看自己一眼,既如此,就别怪我!
上官铃儿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瓶子,递到十月的面前说:”还记得这个吗?“
十月愕然,想起上次上官铃儿哄骗自己喝下的爱情水,又想起自己跟踪上官铃儿,在上官府的密室里看到上官铃儿熬制爱情水,一想到那锅里熬煮的东西,十月的胃里就一阵翻腾,差点就要吐出来,硬是被自己忍了下去。
上官铃儿笑着说:”这是我新配制的爱情水,这次一定有效。“
看她笑得那么甜,十月心里又一阵恶心。
爱情水1.0和2.0其实都是迷幻药,2.0似乎又有点不同,是哪里不同,十月也说不上来,只觉得那个梦境很是怪异,梦里的后生唤自己为月娘,自己和那后生居然有个孩子,而那个孩子竟然是慕容尘,也这太离谱了。好在这上官铃儿的爱情水,致幻效果短暂,这要真把人喝成个神精病那就惨了。
十月看上官铃儿,自己没喝药水,倒挺像个神精病的,还病得不轻。
上官铃儿从打击中回过神来,看到十月看自己的眼神冷笑了一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其实最可笑的人是你,你以为尘哥哥对你一心一意,就不会骗你吗?”
十月看着上官铃儿,不为所动。
上官铃儿又说:“你以为冷香是怎么回事?
十月的心没由来的突的跳了一下。只听上官铃儿说:”冷香其实已经死了,就死在你的面前,死在你的怀里。“
十月骇然一惊,想起前日冷香自告奋勇去打探李苇杰的消息,直到夜里才归来,她刚说到李郎在大理狱,就被黑衣人杀害。十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还以为这是个可怕的梦。
不对,第二天,她明明看到冷香了,冷香是被人劫持了。她一定还活着。
上官铃儿嗤笑:“你第二天见到的冷香,只不过是尘哥哥用的幻术,他怕你看穿,才命右金吾卫上将军在你面前演了一出戏。”
十月倏然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可能,这肯定不是真的,不要相信她,这肯定又是她设下的圈套。
虽然心里这么想,可这件事实在是怪异,不由得十月不疑惑。
十月游疑移不定的看着上官铃儿,梦境、幻境、现实,还有昨晚的兽口逃生都令十月的心神产生了混乱,冷香被杀时的情境是那么的真实,一想起她的血喷了自己一身,就不由得浑身战栗,和昨晚目睹怪兽撕碎枣红马时一样令十月惊惧不已,这一连串的冲击令十月几近崩溃。
上官铃儿知道压垮十月,只需最后一根稻草。
像催眠一般,上官铃儿凑到十月耳边轻轻的说:“你不信,不妨去大理狱问问李郎,是谁将他关押在大理狱。”
十月陡然睁大眼睛,李苇杰,对,冷香临死前说李郎在大理狱。
一大堆的问题在十月的脑中盘旋,慕容尘真的骗了自己吗?慕容尘为什么要骗自己?是谁杀了冷香?为什么要杀她?是谁将李苇杰关押在大理狱?莫非?这一连串的问题,搅得十月心慌意乱。
她不相信这些是真的,她要去问慕容尘,她要去大理狱看看。十月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她心里的疑问,不敢去想的疑问,她需要真相。
此时天已经微微发亮了,十月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刚走到暖阁门口,又缩回了脚。昨晚她被怪兽吓破了胆,不敢再以身犯险。
上官铃儿说:“放心吧,那些怪兽昼伏夜出,现在都去睡觉了。”
十月还是有些犹豫。
上官铃儿轻笑说:“你是想去大理狱吧,不如我送你去。”
马车再次颠簸在山路上。车箱里比来时更加沉闷,十月只觉得脑仁疼得十分厉害,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她的身体已极度虚弱,可愈是强迫自己,脑子愈是停不下来。
大理狱,这个关押了自己两次的地方,十月不知该作何感想,只觉嘴里发涩,只想快点找到李苇杰。
上官铃儿手执令牌,一路畅行无阻,大理寺狱头自然是认识上官铃儿的,点头哈腰的在前面带路。七拐八弯,刚拐到关压重犯的牢门口,就看见一身火红绸衫的女人扶着一个囚犯往外走,众人俱是一愣。十月一眼看出那袭耀眼的红绸长衫美女是秦五娘,而她搀扶着的囚犯正是李苇杰。
李苇杰也看到了十月,面色一喜,激动的喊了声:”小月。“就挣脱秦五娘的手,急切的朝十月走来,也许李苇杰在狱里受到了非人的待遇,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十月看到李苇杰本应该高兴,可看到和他在一起的秦五娘,不由得心中起疑,眼前的这位李苇杰不会是被人假扮的吧?又一想到秦五娘妙手无双的易容术,不由得心头一紧,李苇杰该不是已经被害了吧?
难怪上官铃儿巴巴的将自己送到大理狱来,原来又是个陷井,只怕是时间没安排好,秦五娘还没来得及撤出去吧?
十月看向上官铃儿,上官铃儿本是冷眼旁观,见十月满眼鄙视的看向自己,便知是她想错了。
上官铃儿也不出声,抬眼去看李苇杰。
李苇杰见十月不理自己,估计是看到自己和秦五娘在一起,误会了自己,便说:”小月,这位是秦姑娘,刚刚秦姑娘正准备救我出去。“
十月转眼去看秦五娘。
秦五娘媚眼如丝,嘴角依然泛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她不紧不慢的说:”李郎,只怕十月姑娘不信你的话。“
李苇杰愕然的问:”为什么?“
秦五娘眼波流动,转眼瞧着十月说:”十月姑娘可还记得公子欠我一个人情?“
十月当然记得,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少,难道秦五娘用这个人情来换李苇杰的自由?这么说李苇杰确实是慕容尘关押在大理狱的?秦五娘为什么要救李苇杰?
十月转念一想,秦五娘一定是被上官铃儿买通的。上次她不就是被那个老头买通了给自己易容的。这样一想,心下又松下来。
李苇杰见秦五娘答非所问,又不知她说的人情是怎么回事,但她注意到十月脸色苍白,眼圈泛黑,神情凝重,他并不知道十月昨晚经历了什么,只想到她也许一直在为营救自己而奔波劳累。秦五娘救自己这件事情,一时又说不清楚。只得柔声和十月说:”小月,我们先出去,我再和你慢慢解释好吗?“
李苇杰是个谦谦公子,外面社会的人说话的语气和离城里的人说话的语气是不同的,如果说十月和李苇杰在离城呆久了,可以学离城的人说话,但离城的人要想学李苇杰说话,还是有难度的。十月有些相信他不是假扮的了。
但她还需要再确认一下,就问他:”阿苇,你还记得咱们被关的那座宅子吗?“
李苇杰点点头。
十月又问:”我被带走之后,你在那宅子里留了什么记号?“
李苇杰想了想说:”你被带走之后,我为了记住日期,在房间的角落里画了个“一”。没想到没过多久,那些人又将我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我相信你一定会想办法回来见我,我一直在担心,你回来见不到我怎么办?后来终于又见到你,却又被迫分开。现在好了,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小月,你的心愿达成了吗?“
李苇杰目光闪闪,他很想问,他对你好吗?你幸福吗?虽然他极希望十月能回到自己身边。
十月避开李苇杰深情的目光,他相信这是李苇杰。有些东西是属于他们之间的,别人假扮不了。
十月见李苇杰遍体鳞伤,上次见到他时,他虽然瘦了些,却只是被软禁,行动受到限制,但没有遭受折磨。看来在这大理狱里有人对他用了刑。
十月伸手去搀扶李苇杰说:”我们先出去再说。“
上官铃儿却伸手一拦说:”且慢。“
十月不解的看着上官铃儿。
上官铃儿说:”你们叙完旧了?李郎不防说说,你是怎么被关到大理狱来的。“
李苇杰看了看上官铃儿,不知这个女人安的什么心。他心知肚明,如果告诉十月真相,会伤了十月的心。毕竟那个人将自己关押在这里,实在不地道。
十月见李苇杰不说话,估计上官铃儿说的可能是真的,心里对慕容尘的不满在蔓延。她黑着脸搀着李苇杰就往外走,一抬头却看到了慕容尘。
慕容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过道里,浑身上下笼罩着一股寒气。
十月看到慕容尘略感意外,他那副像要吃人的样子,更是令她胸中燃起一股怒火。昨晚在她劫后余生又受到上官铃儿逼迫的时候,她一心盼着慕容尘来救自己,可是上官铃儿却告诉自己,冷香死了,慕容尘用幻术来骗自己,一直以来她努力想要在神秘老头手里救出李苇杰,可慕容尘明明已经救出了李苇杰,却将他关押在大理狱,冷香刚刚说出李苇杰的下落,就惨遭杀害,一个她不愿意去想的,却又不得不这样想的想法在脑中冒出,莫非冷香就是慕容尘杀的?就为了不让自己知道李苇杰的下落?
十月只觉心里一阵阵发寒,他怎么下得去手?冷香名义上是她的婢女,其实却是她在离城唯一的好朋友,她从未将冷香当作婢女。和冷香连日来的相处,彼此已经有了默契,可是一直全心全意保护她的女孩子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就因为她打听到了李苇杰的下落吗?就为了隐瞒?欺骗?
十月突然觉得不认识慕容尘了,这个慕容尘心胸狭隘、自私、心硬血冷。自己为了他历尽险阻,几次被人挟持,受尽逼迫,到底值不值?
十月的脑子里很混乱,只觉得委屈,愤怒,心里对慕容尘的质疑在增长,不仅开始怀疑慕容尘,甚至希望玄已经找到了那棵千年牡丹树,希望和李苇杰一起快点回到外面的世界。
而在慕容尘的眼里他所看到的是秦五娘骗了他的特赦令,帮助十月救出李苇杰,而上官铃儿多半也是出钱出又出主意的。
当秦五娘想用她的人情换一个囚犯时,慕容尘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囚犯是李苇杰。更没想到这个女人给出的理由是她想和李苇杰双宿双飞。
如果李苇杰取了秦五娘,自己就再也不用关着他了,也不用担心和隐瞒。这真是天大的好事。
可人算不如天算,直到五更,他才收到府里的通报,十月昨夜未归,一查,十月去了大理狱。十月径自扶着李苇杰往外走,从慕容尘身边走过时,慕容尘冷声问了句:“去哪?”
十月亦冷冰冰的回了句:“不用你管。”
慕容尘蓦地瞬移到十月面前,眼里射出阴鸷的光,指着李苇杰厉声说:“此人是大理狱要犯,来人,拿下!”
立刻就有两个金吾卫奔过来架住李苇杰,准备带走。
十月吓了一跳,死死的拽住李苇杰对慕容尘吼道:”他犯了什么罪?你为什么要抓他?“
慕容尘也气极了,胸膛里压抑的火在熊熊燃烧,红着眼睛说:”大理狱自会审理。“
十月拦在李苇杰面前,怒视慕容尘。两个人像仇人般相互瞪着。押着李苇杰的两个金吾卫,极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秦五娘笑盈盈的走过来,对慕容尘施了一礼说:”公子定然是和十月姑娘有了什么误会,不防说开了,误会也就解了。“
慕容尘哼了一声,没理她。
秦五娘知道他肯定误会自己伙同十月骗了他,便说:”公子答应我带李郎离开,我和李郎此去将隐遁山林。“
慕容尘没有出声,但脸上表情已有了松动,两个金吾卫察言观色,手上也略松了松劲。李苇杰却并不明白秦五娘的心意,他挣脱出来,拉着十月说:”小月,我们一起走。“
这句话和这个动作却激怒了慕容尘,慕容尘脸色一沉,两个金吾卫吓得心里一哆嗦,慌得一把上前用力将李苇杰反手压住。
一向冷静的秦五娘这会也有些急了说:”李郎不防随我去,十月姑娘自有她的计较。“
李苇杰哪里肯听,更不愿意在情敌面前低头,自有一股书生的傲气,对慕容尘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绝对不会放弃小月。“
这样赤裸裸的挑衅和表白,彻底激起了慕容尘的怒火。慕容尘突然凭空抽出一把利剑抵在李苇杰的胸口。
十月骇得脸色煞白,张着双手档在慕容尘的面前,结结巴巴的说:”尘,不要……不要杀他……”
突然听到“噗”的一声,刺穿皮肉的声音。十月心里猛的一颤,哆哆嗦嗦的回头去看李苇杰,李苇杰亦是吓了一跳。原来被刺的不是李苇杰,而是秦五娘。
上官铃儿手上握着一柄剑,那剑刃有一半在秦五娘的身体里,而秦五娘正挡在李苇杰的后背。上官铃儿吃吃的笑着说:“原来你也是个痴情的。”
又说:“尘哥哥,我知你面冷心软,下不了手,不如我来帮你。”
说完,抽出长剑又一剑刺出。
秦五娘拼尽全力将李苇杰往旁边一推,再次被上官铃儿刺穿胸膛。
十月扑过去扶住秦五娘,眼泪扑扑的往下掉,已顾不得和慕容尘赌气,只含泪企求着说:”你快救救五娘……快救救五娘。“
慕容尘只怔怔的看着濒死的秦五娘,十月以为他不肯救秦五娘,哭着说:”求求你,求求你快救救她?“
慕容尘还是一动不动,十月只当是自己看错了他,错将芳心向沟渠,也不再求他,只一昧的哭。
李苇杰完全懵了,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杀自己,更不明白秦五娘为什么要救自己,他回身爬到秦五娘身边问:”为什么?“
秦五娘的眼里噙着泪,脸上却泛着光:”李郎可还记得邻家小妹阿玉?“
李苇杰心里一震,阿玉,正是他初恋的那个女孩。
秦五娘伸手在自己脸上一抹,现出一张极清秀纯真的脸,圆圆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李苇杰不敢相信的看着阿玉,喃喃的说:”阿玉……阿玉……真的是你吗?”
阿玉气若游丝的说:“十三岁那年,我生了一场病,病了好久,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我梦到我在一个山村里长大,隔壁的小哥哥总是欺负我,不和我玩,他看见我哭也不理我。后来,我上学了,那个笨蛋却一直留级,直到和我一个班了学习才好点。考试的时候,我故意用手臂遮住考卷不给他看,只在演算纸上把演算步骤写出来,他果然是聪明的,只是不用心罢了,我虽然不写出答案,但他看了演算步骤果然就自己算出答案了。”
李苇杰听着,眼泪扑簌簌的直往下掉。
“后来,有一天,我们去爬山,他走在我前面,虽然他不和我说话,但总是向我伸出他的手,他的手心答答的都是汗。“阿玉笑了,笑得很开心,不是那种浅浅的笑,是从心底里涌出的笑。
”可突然之间,我们就滚落山崖……。”
阿玉咳了起来,每咳一下,血就从嘴角流出来。
李苇杰不忍看她的生命一点点流失,急急的说:“阿玉,你别说了,我带你去找医生,你一定会没事的。”
阿玉摇摇头说:”你听我说完……后来……后来我醒过来,阿爷说,我已经死了七天了。我醒过来的时候,吓坏了好些人,他们都说我是鬼魂附体。第二天来了个术士,也就是我的师傅,他将我带走,传我易容术。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场梦,直到在周天昆义父的藏身处见到你,我才知道,也许那不是梦,是真的。“”
阿玉踹息了一下,继续说:”我百思不得其解,就去问师傅。师傅说:‘那就是一场梦,前世的情,后世的劫!当年,你魂魄离体,已去往接引之地,到达五色彩虹桥,只因你看了一眼桥下的人间,便看到了梦中的情景,你因为不甘心,执念太深,无法渡过彩虹桥,魂魄又回归本体,是以复生。’“
阿玉望着李苇杰凄然的说:“李郎,今生你爱十月姑娘,可否许我来世?”
李苇杰已泣不成声,有些话,从前说不出口,现在亦是说不出口。
阿玉还含着一口气,巴望着李苇杰的回答。
李苇杰哽咽着说:”阿玉,来生……我……我一定去找你。“
得了李苇杰的承诺,阿玉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十月就看到从阿玉的身体里升起一团像夜明珠一样的白光,白光停在李苇杰的面前,不舍离去。
白光突然一熄,上官铃儿突然伸出一只手,攫住阿玉的魂魄,哈哈哈的笑起来。众人皆是一惊。十月愤怒的喝问:”你干什么?“
上官铃儿说:”我最讨厌你们一心二意,李郎啊,李郎,你果然和十月是天生一对,一路的货色,枉费秦五娘对你用情至深,还许什么来世?不如我来替你们了断了。说完,上官铃儿突然用力一捏手掌,白光便如同齑粉一般从上官铃儿的指缝间泄落,渐渐消散在风里。
“阿玉!”
十月目眦欲裂。
李苇杰喷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十月的胸口剧烈的起伏,怒视着上官铃儿像个疯子一样扑上去说:“你这个杀人魔鬼,我和你拼了。”
慕容尘衣袂一动,十月就扑在慕容尘的怀里。十月已陷入半癫狂状态,一昧的踢打抓挠,慕容尘任她捶打发泄。
十月打累了,这才发现打的是慕容尘,她擦了擦眼泪,往后退了一步,冷眼看着慕容尘说:“她说得没错,我和李郎本就是一路人,你和她也本是一路人。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说完,十月去将李苇杰搀扶起来,她真后悔,不该重返离城,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现在阿玉死了,连魂魄都烟消云散,她再也不想看到慕容尘和上官铃儿,她要离开这里,带着李苇杰离开这个充满杀戮的地方。
慕容尘有些慌了挡在十月面前说:“月儿,你别走。”
”噗。“
十月身体一僵,有些不相信的看向李苇杰,李苇杰的前胸被剑尖刺穿,那柄剑在李苇杰的身体里转了一下,又拔了出去,血像剑一般喷出一米多高,染红了十月的双眼。
十月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李苇杰,只觉得自己的胸腔快要炸裂了,从前天夜里开始,眼前似乎一直在被鲜血浸染,冷香的、枣红马的、阿玉的、李苇杰的血都在眼前流淌,目之所及全都是血,粘稠的鲜血,流不尽,耳边似乎还在响起怪兽的嘶吼,十月觉得自己彻底崩溃了。
她转身朝着上官铃儿扑去,上官铃儿手上的剑还在滴着血,她本能的抬了抬手,”噗“的一声,剑再次刺破皮肉,十月抓住上官铃儿的手,又用力往前一顶,剑尖穿透背脊。
”不……月儿……月儿……”
慕容尘不敢相信的抱住十月,悲痛欲绝。
十月不知道,上官铃儿手上持的剑是断魂剑,不是他不救冷香,也不是他不救阿玉,只因她们都是被断魂剑所刺,断魂剑,顾名思义,断魂、魂断,被断魂剑刺死,魂魄无法复体,纵是他已达到十级秘术,他也无法令魂魄回体。更何况,上官铃儿不知给他下了什么药,他的秘术被封印施展不出来。
十月的血汩汩流出,她看到从自己的身体里飘出一个人影,那人影也看着她,然后她看到天空突然出现五彩霞光,从霞光里走出来一个人,那个人,好似梦里的那个后生。只听后生对飘在空中的人影说:“月娘,我来接你了。
十月仿佛听见那人影唤他三郎,然后她阖上眼睛,呼出最后一口气。有一团光从十月的身体里升起,飘到那人影身上,那人影便现出了人形。
慕容堇携了那人转身欲向天空那闪耀着碧绿光芒的翡翠城飞去。
“等等。”
慕容尘大喝一声,慕容堇停下身形,依然携着那人的手转过身来。
慕容尘怒吼着:“晚辈有一事不明。”
慕容堇说:“何事?”
慕容尘抬手恨恨的抹了下眼泪说:“你既然对月娘念念不忘,何以又在这离城取妻生子,繁衍后代?”
慕容堇微微一笑说:“你的鼻祖并不是我,而是我从宗族中过继过来的。”
慕容堇又回头对身边的人说:“月娘,我等了你一千年,一千年,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改变,我为你筑了一座城,也为了躲避轮回。我日日等你夜夜等你,我不愿你再受轮回之苦,我又在灵魂安息之所建了翡翠城,只想日夜和你一起生活在翡翠城。你说,多想明天还能睁开眼睛,多想还能再看看明天的太阳,你说你还没有看过日出,还没有看过日落,还没有看过海,还没有……还没有和我一起做很多很多事情。“
慕容堇喉咙已经哽咽。
月娘的眼泪也啪啪的往下掉。
“那个时候,我好恨,我恨自己没有早点遇见你,我恨自己不能留住你,我恨自己没能和你一起做很多很多事情,我……”
月娘回握着慕容堇的手,两眼脉脉,似有千言万语,却只说:”三郎,我们再也不分开。“
慕容尘伤心欲绝,不甘心的问:”莫非,这一切,都是你设下的圈套?“
慕容堇淡淡的说:”我只是将考验和诱惑摆在你们的面前,你们自己经不住考难罢了,亦是人性使然。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猜忌,嫉恨,贪婪。我利用了陈大的贪婪,让他做宫中的桂花羹给十月吃,这是月娘最爱的小吃,做这些只是为了唤起月娘点滴的记忆。还有上官铃儿,一心嫉恨十月,总想用爱情水使你爱上她,我便将配方藏在她找得到的地方,月娘的记忆需要药引子。你从小爱嫉妒,嫉妒宁儿有亲娘,你争强好胜,事事都强压宁儿一头,你阿爷怜你一生下来就没了阿娘,宠你,惯你。我让李郎和十月一起回离城,你果然醋性大发,但要月娘从十月体内逼出来,还需要斩断你们之间的感情。前夜上官铃儿故意杀了冷香,让十月对你产生怀疑,昨夜又让她在怪兽嘴里死里逃生,经受惊吓,又给她喝了新配的爱情水,今日又遭受一连串的打击,她自是受不了,饱受折磨又对你心灰意冷,最后精神崩溃,唯有一死。你听说过凤凰涅槃吗?只有如此,月娘才能重生。“
慕容尘哪里知道十月一夜之间经受了这么多的磨难,她小小的身体,哪里承受得住。他深深的痛恨自己,恨自己不相信她,恨自己无端的猜忌,恨自己不该将李苇杰关起来,给了上官铃儿离间十月和自己的机会,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生生的将十月害死的。
慕容尘轻轻的从十月的身体里抽出那把剑,眼泪滂沱。
慕容堇已不再理他,带着月娘往翡翠城飞去。
慕容尘蓦地狂吼了一声:“月儿,等着我……”
“噗”的一声,断魂剑刺穿了慕容尘的胸膛。
那月娘心里突然痛了一下,慕容堇问:“怎么啦?”
月娘摇了摇头,只说:“没事。”
上官铃儿呆呆的看着慕容尘,从怀里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瓶子,将缓缓升起的慕容尘的魂魄收进瓶子里,贴在脸上喃喃的说:“尘哥哥,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两行清泪从上官铃儿的脸上滴下来,滴入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