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清晨的阳光一同涌入李泰一大脑的，是一曲由曼陀铃琴演奏的《教父》电影主题曲。当他走出房间时，胡江正坐在窗帘的阴影中，左手咖啡右手三明治，旁边的微型扬声器在放着曼陀铃撩拨心弦的乐声。
“早上好，朋友，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李泰一对这个新朋友模仿百年前经典电影角色的行为暂不表态，清了清嗓子：“麻烦帮我叫个速递早餐。”
“嗯……”等胡江咽下一口三明治并喝了口咖啡，开口回答时，李泰一已经站在房里唯一的洗手台前刷牙了。“这是我刚刚出门买的，不远，拐个角绕个圈就到那个杂货店了。我们这几层的配送站点都出问题了，用不了无人机速递——所以它才会便宜些。”
“唔……”李泰一用着自己还不算特别熟练的右手刷着牙，皱起眉头。
无怪乎这间双人巢间还能装修得不算太过简陋。
这个所谓双人巢间其实比一间单人巢房大不了多少，每个单间只够放一张床，整个客厅的空间也只够坐三四个人。墙上贴着昨天晚上胡江突发奇想但还没有完工的墙纸，二手沙发一处破开漏出棉花的洞上插着一朵半死的花，一边的小桌上水壶边有点水渍，应该是刚才胡江泡廉价咖啡洒的。
“——不过，我刚才顺便帮你带了块吐司。如果不要的话我就留着以后吃。对了，楼下有个人自己开了家粥店，价钱有点贵，即买即领，应该在10到15号巢间的样子……”胡江又说道。
“哦。”吐掉漱口水，李泰一瞅了眼摄影镜子里那个剃了胡子显得稍微不会那么沧桑的男人，选择把最后一点美颜效果关了，“给我留着吧。还有热水吗？”
“有。速溶咖啡也有五六包。”
“谢了。”
“嗯哼。”胡江把最后一点三明治就着最后一口咖啡咽了下去，“有一说一，这个牌子的三明治不咋地，这个咖啡一般般。”
“哦？”
“我打算这几天把那家杂货店卖的面包和饮料都试一遍，这样可以选好又便宜又尝起来不算糟糕的东西来省钱。”
“哦。”李泰一擦了擦手，从只够一个人蹲下的卫生间走了出来，“好主意。”
“是吧！”胡江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很是得意。“实践出真知！”
李泰一泡好了速溶咖啡，开始撕起了吐司片外面的皮。
“你不吃皮？”
“嗯。”
“要来点番茄酱什么的吗？我这里没有。”
“不用。”李泰一花了一秒反应过来。“好吧。”
这时，胡江忽然一笑，像是一个赢了猜拳的小孩，骄傲地看向门口。“敲敲门？”
门被敲响了。
“开门吧。潘妮。”胡江说道。“潘妮”是胡江给家用AI管家取的名字，说是和某个上纪元著名的侦探漫画有关。
推门而入的是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高大男人，整个人都是方方正正的，左眼是机械义眼，嘴上叼着根烟。在与胡江视线接触后，男人把烟掐灭了扔在门外，再真正走入这个小“客厅”。
这时的胡江则已经收起得意的神情，满脸不在意。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的朋友？”胡江故意沙哑着嗓子道。
来者翻了个白眼：“把音乐关了，谈正事。你看起来也不像教父。”
“嗯哼。”胡江耸了耸肩，把扬声器给关了，翘着二郎腿，叼着咖啡匙，“你来了。”
“是啊，我来了。”来者道。
“你终究还是来了。”胡江又道。
“你有完没完啊！玩梗要适度好不好！我是来谈正事的！”来者青筋暴起。
“好的吧~”胡江向李泰一指了指来者，“石务。联合政府维序部的。有句话说得好啊，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说是吧，石务？”
石务回之白眼。
“然后，”胡江向石务指了指李泰一，“我的新搭档，李泰一。”
“你好。”石务伸出手。
新搭档？
虽然李泰一也伸出手握了上去，难免觉得有点不对劲。
维序部这一部门，李泰一有所耳闻。这是联合政府专用于重大案件或特殊事项所组建的部门，分落于各个城市之中，成员待遇很高，但招收条件极其严格，拥有严格的等级划分，可以说加入维序部之人都是某种意义上的精英。
待握了手，石务就坐在那个插了朵半死的花的沙发上坐下来，双肘撑在膝上，看着胡江。“说正事。”
“请。”
“沃勒斯的老总死了。”
“死得好。”
“——死得很惨，尸体上被刀刺了好几个口子，血溅了一地。”
“大快人心。”
“——喂！”
“好吧。”
“沃勒斯那位小公子出了赏金，不少。”
“关我什么事？”
“我们还没有进一步的进展。”
“多少钱？”
“够你这样子活几辈子。”
“我这样子活的很滋润的好吧！”
“——干不干？”
“我能拿到多少？”
“够你苟活几个月。”
“好！带我去现场！”胡江终于从窗帘的影子里站了起来，阳光占据了他身体的二分之一。
李泰一嚼着吐司喝着咖啡看着这俩表演，“那我今天出去找工作——”
“一起去呗？搭档？”
“你上个搭档呢？”石务问。
“她嫌我穷，跑了。”胡江给了石务一个眼神，又朝李泰一笑着，“实在不想去也可以搭这位石先生的车进城找工作，省点车钱呐。”
李泰一咽下吐司，问：“去哪？”
“沃勒斯在本市的工厂。”石务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两眼盯着胡江，说道，“不远，几分钟的车程。”
“大概两首歌？”胡江问。
“大概两首歌。”石务无奈地回答道，“最好现在就出发。”
“这么急？”胡江又问。
石务道：“要去就快点穿好衣服走！我爬楼梯就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了——你们这个巢区怎么连电梯都坏了？”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还能喝上咖啡活着跟你在这里扯淡呢？”胡江从椅子的靠背上抓起卫衣套在身上，抬手随便梳了梳头发，附身把鞋帮子从脚底扯上来，“——走吧。”
李泰一心说这看起来像是去玩的。
“走吗？”胡江看向李泰一。
“嗯……”李泰一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的咖啡一饮而尽，走两步从房间里扯了件外套披在身上。就当花一天时间看个热闹，反正无业游民无所畏惧。“走吧。”
三个人花了很大力气走下巢区，坐上了石务那辆带着维序部天平坚盾标志的光驱跑车。因为是工作时间，一路畅通无阻。
“说说情况。”在路上，胡江问道。
石务凝视着前方，缓缓说道：“众所周知，老沃勒斯最喜欢在自己手中的那些工厂跑来跑去，享受那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不，这种成就感很正常。”胡江道。
“——这次他到我们市的事儿其实没有多少人知道，如果不是我正好负责上头发下来的照顾他的屁事，我也不一定知道。这老家伙一向很谨慎，保镖都是他自家公司生产的仿生人，一个个块头比两个我还大，每次他乘私人飞梭总会带上四五个在身边护着自己。”石务继续说道。
“等等，这个老沃勒斯，就是那个全球最大仿生人制造公司‘沃勒斯’的那个沃勒斯？”李泰一一惊。
“是啊。可以说全球百分之七十五的仿生人都是他家造的。”石务道。
“可能不止哦……”胡江两眼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随口接道。
“你管他呢。反正呢，这次老家伙——这么谨慎的老狐狸，死在自家工厂的办公室里了，旁边还有他的一个仿生人女秘书——听他们说长得还挺好看，不过也死了，两个都是身上好几道割伤。”
“那些仿生人保镖呢？”李泰一问。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石务道，“这些保镖就站在办公室唯一的入口外面。要不是泰勒公司的老总给他打电话没人接，派人来找他，估计他能烂在那里。我是说，嗯，不带侮辱性的那种。”
“泰勒公司？”
“就是一个小公司，也搞仿生人的。”胡江回道，“别问我怎么知道的，问就是楼下小珍家有好几个女仿生人帮她赚钱。”
李泰一的脸抽了抽。他开始怀疑胡江的所谓茶座店主只是临时的——可是这家伙究竟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被维序部的找上门啊！
“到了。”石务把车一停，看向胡江，“这次认真些，我的前途就在你手里了。”
“记得帮我从你上头多抢点钱就行。”胡江打开车门。他走出去时，车上的扬声器还在放《教父》主题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