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怒吼。
他们在发疯。
他们敲打着，撞击着，咆哮着。
天晓得他们在乱叫着什么，也许在唱摇滚？管他们呢。
既然都是为了生存，干嘛在意那么多？
于是枪声响起，有人哀嚎。
加雷特一言不发，抬起枪口，将它指向另一个扑来的残缺不全的仿生人。
沃勒斯工作人员躲在小刘身后瑟瑟发抖。
毫无疑问，这是个疯狂的夜晚。那些报废仿生人纷纷破柜而出，叫喊着、宣告着他们的权力。也许其中一两个只需要一个健全成年人就能轻易应付，可他们数量实在太多了。那些上下颚隔了二十厘米的，只有上半身拖着一端尾骨爬行的，四肢残缺的，四分之三面孔暴露着金属骨骼的，他们尽力狂奔，在这报废仿生人处理间钢铁长柜围出的迷宫极速涌动，蓝色的血液和人造血肉凝成浪潮，推动着这些意识尚处于懵懂的仿生人无头苍蝇似的东奔西跑。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仿生人会把他们看到的人类撕碎。
“该死的——”加雷特瞥了眼他们这向电梯靠拢的小队后方，“那个姓胡的人呢？”
“……报告队长，不知道。”小刘回道。
“这家伙——”
“他……”工作人员道，“拿着那把水果刀不知道去哪里了……”
此时，在一个半掩着的钢铁柜门后、青蓝色灯光所没有照到的阴影之中，胡江目睹着一波疯狂的仿生人在柜前狂奔而去，戴上了卫衣的兜帽和一副耳机，给自己来了首上一个纪元一支到老了还在唱的乐队的歌《Back In Black》，瞅准时机，提着水果刀冲出了阴影，捅穿了一个一直徘徊在这的仿生人的脑壳。
实际上，他已经把这一层报废仿生人处理间的整个地图给背了下来。他并没有按原路跑向电梯，而是向处理间的更深处跑去。从那个可怜的仿生人头上拔出水果刀后，胡江向右拐去，跑了三十多米，藏进一个残破的铁柜中躲过了一群仿生人，马上破门而出，冲向下一个岔口，往左直跑到尽头，借着冲力把一个仿生人撞倒在地，一脚将其一半暴露在空气中的智能芯片运行球（相当于仿生人的大脑）踩爆，半秒不犹豫，继续向左边的道路赶去。
在耳机内狂躁的歌声之中，胡江沿着“S”形跑过五个拐角，在最后一个拐角，他放慢脚步，拿卫衣擦了擦水果刀上面蓝色的血渍，踩着节拍，走向这一层处理间的中心——这里也有一个电梯，不过这个电梯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比如已死的老沃勒斯，或者，正在那防弹玻璃包围之后的仿生人。
“艾萨克！”胡江笑着向仿生人问好，走进了在这一间老沃勒斯的秘密办公室。
“嗯。”仿生人从老沃勒斯最爱的白色沙发上站起身，“我刚刚把你的住所炸了。”
“哦。”胡江抬了抬眉毛，未做表示，接着他摘下耳机，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除了这事，都按着计划来了？”
“嗯哼。”
“挺好。”胡江抓起旁边桌子上盘子中的苹果，拿水果刀削起了皮，“——说说吧，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也许会去城外。”
“嗯。”
“我不知道。我还有很多要去学。”
“先学着适应人类的生活吧。”胡江道，“先活下来再说。”
“唔……”仿生人艾萨克看着胡江的眼睛，“我有一个问题。”
“你说。”胡江啃了一口苹果。
“你这样……算不算背叛你的种族？”
“不。”胡江一笑，举起手中的苹果，“我只是，替夏娃啃了一口。”
……
“新元20年1月9日，全球人类联合政府华夏行省，突然爆发的仿生人暴乱历经一夜，被完全镇压——”胡江坐在柜台后，啃着三明治，喝着廉价咖啡，向李泰一说着，“你说这事会上新闻不？”
“……应该不会。”李泰一翻着《基督山伯爵》，回了一句。
“当然不会。”胡江道，“毕竟，大家还是要希望的嘛。”
“——说起来，老胡，”李泰一合上书本，将之放在膝上，抬起头看着胡江，“那天你怎么活下来的？”
那天，李泰一从混乱的B巢区晃晃悠悠地搭上光能巴士赶到沃勒斯工厂，那时暴乱已经开始了，正当他绕过封锁线从后门进入工厂时，却看到满身蓝色血迹的胡江踉踉跄跄地朝自己走来。
“以理服人。”胡江道。
“……”李泰一还是继续看他的《基督山伯爵》了。
不久，门口的铃铛响了。
一个浑身上下裹着黑色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也没有摘下他的黑帽子和墨镜，径直走到柜台前，双手按着台面，墨镜后闪着精明的微光的双眼盯着胡江。接着他说道：“钱我已经打到你的账上了。”
“——干的不错吧？”胡江问。
“哼……”黑衣人瞥了眼一旁的李泰一，“——那些仿生人，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沃勒斯作死你也跟着作死啊？”胡江回道。
黑衣人好像被说中了什么，他忽然伸手夺过胡江手头的三明治，将其放在柜台上，示意胡江出门一谈。
胡江向李泰一表示无事，缓缓走出柜台，同黑衣人走出小店。
李泰一则放下书本，悄悄跟了上去。
接着，李泰一听到了改变了他生活轨迹的对话。
“怎么就给这么点？那可是沃勒斯诶！”
“姓胡的，你还想不想在这个城市待下去了？”
“……唉，这年头，我也不容易……”
“听着，我认识很多人，这意味着你会有更多的生意，知道吗，杂种？”
“呵……好吧……”
“——当然，这次沃勒斯死的很好，不愧是曾经的辛迪加收尾人。此地不宜久留，祝我们后会无期，胡江先生。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泰勒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