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脚几人都累了,挑了个不大的蒙古包便一头钻进去歇口气儿。这些蒙古包算是少数民族在此的小本经营,铺砌的地炕上盖了绒绒的毛毯,上面绣有极富民族特色的花纹;除了支撑的小桌外,还有一套可以K歌的电视DVD设备。简陋是简陋了点儿,不过来这里玩图的就是感受纯朴天然之气嘛,何况门外就是烤肉的烤架,想吃馕牧民会送上来,也别有滋味。
骆溱笙坐了一会儿便去切肉,做好准备后烧烤的事情再让男生做。切肉是颇费心思的功夫,需要一定的刀功和耐心才能做好。溱笙认真地下着刀,似是没看到路恒远蹲在她身旁噙着笑意看她一般。
直到一小堆大小均匀、厚薄适中的肉片切毕,溱笙侧过脸柔柔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路恒远递给她几张纸巾:“你这么贤惠,谁要是娶了你啊一定享福。”溱笙抿着嘴不吭声,路恒远补充了一句:“真希望那个有福的人是我~”女孩笑意浓了些:“尽瞎说,都让别人听去了,你也是个不正经的。”路恒远肃容道:“你不信么?我心里只住了一个你,不会容进其她人。”溱笙明白他指得什么,她凝视着他的眼睛说:“我不是小心眼的人,也相信你的话。”男孩忍不住搂住她在她耳边道:“只要你相信我就是好的。”溱笙瞄到唐政芷汀也出了毡房,忙推开他转移了话题:“你们快拿钎子串了肉开始上烤架吧,别把肉晾不新鲜了。”
烤肉这种事他们都是第一次亲自动手,难免烤焦或是没熟,不然就是孜然撒的不够或是辣椒面太多。这般尝试过几回到最后终于烤得像模像样,吃起来倒也爽辣可口。馕是喷香的薄馕和小油馕,前一种撒了细碎的小葱和芝麻,油馕则厚而酥软,香甜耐嚼,再搭配上现烧煮的牛奶,此餐堪称人间极品!
姚芷汀乐滋滋地问:“这是个好玩的地方吧?怎么样,这趟新疆行有没有让你们失望?”
“多亏了你这个好建议,让我们来世外桃源逛了一遭,当然…”唐政嘴里嚼着馕含含糊糊说着,路恒远猛不防一拳打在他背上,呛得他下半句“没有失望”硬是没说出口。
几人都乐,曲婉别有深意地说道:“没错呢芷汀,要不是出来玩这么一回,我哪能认识你,溱笙,唐政,还有路恒远?”她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语气,说完朝路恒远的方向莞尔一笑。
芷汀瞅一眼溱笙,见她面色如常,便也当作没听懂地说道:“最热的中午也过去了,过会儿就去湖边转转,还能骑马。”
“芷汀,你会骑马么?”莫离饶有兴趣地问。姚芷汀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只骑过一次啦,就是坐在马背上让别人牵着…虽说这儿的马都驯养的很顺服…但我还是不太敢…”
说话间几人慢慢散着步到了湖边。太阳西移,半斜着泄了一湖的璀璨金光,像是一池跃跃欲出的金色鲤鱼。近岸处有很多光滑的小石子,也不乏有着锋利边缘的片状石,莫离捡起一块掂了掂,甩手平平抛了出去。只见那石片极速飞出,在水面连续跳跃着激起一连串晶亮水花。
“好!你水漂打得真好,快教教我~”芷汀蹦到莫离身边,弯下腰拾起石子跃跃欲试,一双波光流转的大眼睛睁的溜圆。
莫离无奈地笑了:“小姐,你这石头谁扔都只有沉的份啊,怎么能这么厚!”
几个人都围过去看他俩打水漂,手痒了也捡一块抛着玩。溱笙盈盈立于一旁,想起莫离自小便爱玩这个小把戏,每一次的水花都比上一次更多,每一次都能逗得一边的她咯咯直笑。想不到过去了这么多年,还能再一次看到他“耍大招”。
原来人都有最简单的愿望,就是不管时光如何流逝,那些熟悉的、珍惜的人依然站在自己看得见的不远处。完好无损的、平平安安的。
不停地有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也不停地有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生死本不由人掌控,但我们可以感到欣慰的是至少这一刻我们还在一起,把彼此的笑容当作世上最美的风景。
靠近岸边才发现,湖水并不像远看的那样安静。有浪一阵阵地拍打过来,在击打到岸发出“啪”的一声后默然退回,泯没在下一波浪花里,就这样周而复始。
它们就是像这样度过无数个日夜的么?如果每一重浪都有生命,那它们的一生岂不是比蜉蝣还要短暂?而它们唯一要做的,仅仅是追逐前浪难以望其项背的身影。最悲哀的是,这背影永远无法企及。
那么她呢?骆溱笙陷入惘然。她正在追逐什么,什么又是她想要追逐的?和不老的天地相比,她也不过是渺小一粟罢了。会不会自己也像这浪花一样,穷其一生也追不到心中所求?
呵呵,我这是怎么了。溱笙自嘲地想着,扬起眼角正看到曲婉站在路恒远的左手边,两人言笑晏晏,旁若无人。心底终于涌起似是委屈似是伤心的情愫:他,是她想要挽留的,还是必须放弃的?
突然袭来的纷杂想法让她感到沉重,所以姚芷汀兴奋地过来拉她去骑马时,她勉强牵出笑来温声道:“我就不骑了,坐在马背上不踏实呢。湖边感觉很舒服,我想再多待会儿,你们先过去吧。”姚芷汀猜不透她的心思,只好求救地看向路恒远。
“怎么了?害怕的话我们一起骑好不好,我带着你。”路恒远走过来温柔地对她说。溱笙竟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她怕路恒远多虑忙又走上前笑笑:“真的不用管我,我都多大的人了?我是想回去后就看不到这么蓝这么好看的湖水了,所以想多看几眼。你们去玩你们的,我很快过去。”
溱笙如此坚持,他也只好作罢。莫离最后一个经过她身边,走出几步后,他竟又驻足回头蹙眉看着她。莫离浓黑斜飞的眉拧着,眼中满是不舍和忧心。但也只是这么片刻,他一语不发地跟上了前面的四人。
也只要这稍纵的片刻,溱笙眼角已有些湿润。他是懂她的!
他不说。她也不说。可是她知道,他懂她此时此间的心。
骆溱笙并不想知晓他们骑马时发生了什么事。她独自走了走便回了蒙古包等其他人,见几人进来时的脸色都不太好也知趣地不吭声。这么默默坐了会儿,她轻声问:“芷汀,约的什么时间回去?”
“快到了,就现在过去吧。”她说着站起来,拉了溱笙一把和她一块儿走了出去,莫离他们装好包跟在后头。几人踏着夕阳橘红的轻辉走回来时的路,脚步却是沉重了许多。
许是玩得太开心,所以累了。溱笙回想着这难忘的一天,看着渐渐从视线淡出的塞里木湖,不禁落寞地低下头。这里给她留下了什么的同时,也让她把什么遗失在这儿了呢。
光阴荏苒,骆溱笙等五人无知无觉地在新疆一个多礼拜,也该回去了。正值暑假期间,火车票总算不像来时那么紧张,骆、莫、曲回A市,路、唐直接回老家,几人终于都可以睡卧铺回去。临走之前姚家免不了摆下一桌宴席为他们饯行,五道凉菜七道热菜放了一桌子,热闹得倒似是年夜饭。
姚父作为一家之主象征性地发了言后,大伙儿都闷头吃起来。离别总是伤感的,何况这些日子过下来他们对这里也有了些许感情,真要走了也有点舍不得。
饭后回旅馆前姚妈妈拿出几包包装好的葡萄干、杏包仁和枸杞塞到溱笙等人手里,她笑吟吟地说道:“这些土特产都是我们本地生产外销的,又干净味道又好,孩子们带在路上吃。以后有机会了再来玩,叔叔阿姨随时欢迎你们。”
姚崇湛话不多,这种时候也没有更多的表示。溱笙总觉得他是个奇怪的人,可能是因为他认识自己父母的缘故,她对这位姚叔叔有种说不上的感觉。明天就要回去了,想到这里,她走过去细语道:“姚叔叔,您有什么需要我向母亲转达的话么?”
男人惊愕地看着她,继而那表情慢慢氲成淡然的疏离:“那些话不提也罢。”停了会儿接着道,“你稍等。”他起身走进书房,片刻折返,手中拿着一枚洁白的信封,里面隐隐装了什么东西,撑得信封有些鼓起。
他脸上的表情格外柔和:“麻烦你把这个转交给你母亲。”溱笙也不顾其他人的诧异眼光,答应着接过。
“天晚了,汀儿送你的同学回去吧。祝你们一路顺风。”姚叔叔这样说不异是在下逐客令,几人也不多逗留,道别后缓行而去。
次日芷汀送五人上大巴,去乌鲁木齐再转火车。她再三叮嘱了坐车的事宜,听得溱笙都有些哭笑不得。她搂了搂芷汀,“都能倒背下来了~等你回学校咱们再见。”
芷汀不舍地拉住她又说了一会儿话,眼看着要发车了,她还是忍不住凑在溱笙耳边说:“一定要小心曲婉!她对路恒远不怀好意,是你的劲敌!”
她自然是明白的。只是,能怎么办呢?溱笙苦笑着捏捏芷汀的小脸,在开车前一刻头也不回地、略带沉重地坐回座位。
依旧是那列特快,依旧是那条来路。骆溱笙现下的心情比起来时却大不相同了。荒漠很遥远,风车很遥远,它们和她曾无限景仰的原地一起,离开她越来越远。
山洞暗如浓夜,漆黑到令人绝望。尽头还未到达,悲伤的气流似潮水在心底暗涌。仿佛一瞬间有太多的东西从身体被抽离,那是灵魂在对这片一尘不染的大地恋恋不忘么?
如果离开太远,想念会不会延续。
如果分别太久,回忆会不会迎风生长。
世界在白夜里寂静无声,可骆溱笙隐约在凄凉清远的牧歌中听见无数声音。花朵破败,草木枯萎,生命和距离一起断开在一去不返的时光中,甚至不敢哭泣。
她所不知道的是,生命会越来越繁盛,笑容,只会越来越黯然。这些曾拥有过的美丽会在未来数不清的夜晚,仅仅,出现在虚幻的梦境里。让人心痛。
独独剩那样的一个她,安然停留在了这个被风吹过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