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庄的时间不紧不慢地走着,转眼间,年过去了,姜媛在林家的角色已经被乡民接受,就是林荃的媳妇,在这个没有民政局的时代,被林家承认,在山阴乡就有了法律效力,没人会嚼舌。也不是说林家有多大的权威,换任何一家都是这样。
当然主动融入乡间,也是个问题,不过这是长辈们考虑的问题,年后,山阴逢三六九开集,会有很多的外地客商来这里采购,也是乡民赚钱的好时候,当此时,二娘会带着姜媛和一干女子孩子们出去,在骡马店帮忙,逢人就讲姜媛是老三家的荃儿媳妇,姜媛也不能免俗,只能跟着林蓉林芷她们后面,山阴乡间包打听不多,这个女子是何种来路,其实乡民们并不关心,林家在山阴属于大家族的规模了,也就是同姓的长辈们会问两句,也不好多问,毕竟大家都知道栾家的事,姜媛与他们一起过来的,也就八九不离十了,加上大家都知道姜媛是墨坊和砚坊的财主,也就无人去寻思她的寡妇身份了,况且林荃与姜媛肯定是不说的。
潘氏和郝秀秀都有自己的活,顾不上她,姜媛也不是那种爱折腾的人,她受的训练,能自己在家里待十天不出门,所以能不出面就不出面,只要出门在外就会很有礼数的样子,让林家这些没见过大世面的女子们,很是羡慕,尤其姜媛身旁跟着灵儿这个小跟班,山阴这里没有佣人仆人,有事都是雇工与帮忙的人,大家第一次见到了小姐丫鬟,想想也不过如此。
林家还是一片繁忙的存在,林莫是长子长孙,自然要守家,他不怎么外出,一般来讲,乡里不管谁家有事,都会找他帮忙,当然都是小事,大事都会找林荀,林荀之上还有大伯二伯,当然林家有事,也是林莫去喊人,所以他的活路其实很杂,好在他也乐在其中,毕竟他秉性憨厚且胆小,这种事情正好适合他。其实长辈们这一阵子也让林荀拉去运粮了,粮食的装卸也是麻烦事,在自己的地盘上,还是自家人放心,当然,出了栖霞,就不能乱插手,毕竟沈家可不会让你去指手画脚,各家有各家的尊严。
潘氏的事多的很,墨坊她在算账排班,以及里外进出都要过她的眼;自己与小姑子的绣房也要帮衬着点,不过她去的少了,都是娘家嫂子来收取绣品,加上家族里的杂事多,林荃虽然是大家心目中的家族主事,但是家内的事还是要这位长孙长媳来出面,她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比较踏实。
至于郝秀秀,很明显,郝家的衰落是显而易见的,自老秀才以后,再无读书人,几个儿孙现在都在给林家做工,连自己的铺子都没有,但是这些人好歹识字,会算数,这骡马店也是适合他们的,郝家地多,倒也是衣食无忧。作为二娘的嫡传,家中事还是她能当一面,很明显林家的媳妇都恋娘家,也可以看作是林家与亲家们之间的联系多,通常来讲,儿女亲家之间的交流,往往是年节之时,而林家不同的地方,在于像林荃这辈人,与嫂子们的兄弟们倒是经常见面,尽管有的家里离得确实远。这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这两年山阴在商事方面的进步。
如果要清空心灵,乡间确实是好去处,林姜关系确定后,二娘就不把姜媛当客人了,到了饭点,就嘱托林芷送来饭菜,也会邀请姜媛灵儿一起来吃,都是家常饭,没有那么复杂;同时嘱咐家中的女孩子们多到姜媛这里玩耍,陪她聊聊天,也长长见识。之前,林蓉林芷对待姜媛总是以礼相待,不去打扰,现在不同了,五嫂的名分坐实,就是一家人了,姜媛的屋子里也开始每天笑声不断。
林家雇佣的工很多,男子女子都有,三妹的鞋坊建立以后,更是如此,招的工很多都是沾亲带故的,尤其林荃林荀的那些义兄,他们家的女眷们经常过来走走,这里就开始充满了人气,繁琐规矩与讲究的话语或许只会出现在权贵人家,这种乡间小户,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真的没啥忌讳,规矩也是乡间的规矩,只要心中对人好就行,至于说错话,做错事,都正常,别过分计较就行,尤其乡间女子话语没那么多拐弯,就显得性格直来直去,姜媛也是感觉亲切,诗意如泉涌。
乡间也有规矩,女子们喜欢到姜媛这里来,行为上从来就不随意,也就是相互探望一下,先在门外喊两声,主人不应,绝不会贸然进入,而且很多人甚至不乐意到姜媛的卧室,但是冬天不在卧室,其它地方就冷得要命。姜媛也知道这些女子的意思,为了避嫌,防止少了东西,被怀疑。
姜媛最喜欢大家这种习惯,确切讲,就是自觉,不愿意给自己和别人添麻烦,在姜家和登州李家都没有这样的,尤其登州李家,那个前婆婆说进她屋子就进去,招呼有的时候也不打,让她很是烦弃。姜媛索性就和灵儿一起把南厢房收拾了一下,托人盘了一铺炕,置办上火炉,女眷们就都在这里坐,林家有墨坊,松毛多,南屋也烧的暖和,自从置办了这个会客室以后,那些女子才来的勤了,一群女人就在南屋里,缝缝补补,也是不亦乐乎。
姜媛有的时候也去女学那里教教字,带女孩子们读读诗,当然这些都是二娘安排,自己照做就行,这南屋里没有学堂的气氛,一群妇人讨论一下怎么做菜怎么缝衣育儿,或许更有话题,当然也有禁忌,就是不说人坏话,姜媛也不知道山阴为何有这种风气,她想当然以为是林家的功劳,而实际上不是,应该是郝老秀才教导下的乡间风气吧。浪荡子在这里没有生存的空间,老秀才是个活络人,在大街上看到不平事,总是要停下了做一番评判,看到撒野的小子,也乐意踹上两脚。
姜媛忘性大,在这里的几个月就是那么惬意,一点没有登州府那种急躁,再后来,只要心里面烦躁,无论多远她就会来山阴住上一段时间,见一见这些老人家老姐妹,心情就舒缓了许多。
林荃闲不住,除了晚上两人能聚一聚,其它时间要么在布置粮食,要么在袁成那里弄车轴,毕竟这是个技术活,很难,此时也没有啥优质钢,有的只是铁,而且含杂质很多,莱州就产铁,但是产量很低,都是生铁为主,硬度是有,就是太脆了,炼钢是不用想了,能有点熟铁就不错了,钢轴的打磨颇费了很多心思,用泥范效率本身效率很低,如果再去锉光,更是费工,磨光的铣床肯定是造不出来的,至少林荃不想费脑筋去想,想想就一个缝纫机,他想了好几天还是没有头绪。最后,林荃想起前世看过的视频,对玉器的打磨,就是振动机里面加金刚砂,砂洗法,也不错,总归是将磨光的这个环节解决了,不过用时也不少,光是振动器就耗费了他和袁成好多的时间和心思。钟意充当着狗头军师的角色,在一旁也是学了不少。
事情是几经周折,最终他与袁成统一看法,还是要做一些车床,再改进一下锻铁的方式,不能总是用人力。袁成他们兄弟几个,说实在话,识字还没有山阴那些半大小子多,也就是见得世面多了,懂的多点,真正要深入到某个领域,还是不行的,连画图都都是意识流,林荃深深地意识到,知识改变命运的重要性,不能总是用脚来增长见识吧?
这点他与姜媛讨论过,同床共枕之后,就有了家的样子。讲到鞋坊,其实最难的还是制鞋的工具不合手,但每次有个新的发明或改进,都会提升效率,而发明则是最难的,有了想法之后,把它说出来,让工匠制成成品,更是麻烦,毕竟很难有一个统一的语言来表述工具,往往是鸡同鸭讲,造出来的工具,很多时候不符合发明者的心意。
想到这里,林荃迫切地梳理了前世几何学的知识,无需用几何原本那样的知识结构,而是从具体图形来讲,木工的榫卯结构,弧形的画法,如何匹配,这些都是小道,再到铁质零件的画法,通过直尺与圆规就可以做好,其实木匠心中也有这些画法,林荃要做的只是把它呈现出来,让所有的人都一眼明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图形的度量,单位长度的规范,“步”这种长度单位就别用了,每个朝代不一样,尺、丈、寸这些还行,画图建立比例尺,都是内容,林荃动手写了一本书,就叫《制图规矩算法例要》,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将墨坯混入一些筛好的黏土粉末,然后搓成条,阴半干之后,压入事先凿好的模子里,就是铅笔的笔芯,至于笔杆,木匠铺里可以做很多。也可以分规格,粗芯与细芯的,都可以,木匠们用粗芯的铅笔觉得很好用,比他们用的那些滑石块打线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