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巡检的姐夫,就是于龙父亲,是龙门渡的农民,略有几亩田地,生活也仅能自足,殷实算不上,农村嘛,大部分人家都是这样的,没什么可以惊奇的。于家的房屋不算小,一个很大天井的四合院,各个孩子都有自己单独的房间,看来也是讲究的家庭。
林荃来的时候也带了点礼物,本来是给董巡检的,没想到没见到他,毕竟明天就回去了,一起带过去,一家一半。礼单的标配是两匹布,棉布与绢布各一匹,山阴一品阁的烤猪脸半片,点心之类,也不少,整整一大藤筐,之外还有两坛清酒。于凤见林荃带了这么多礼物,也是过意不去,林荃实话实说,除了半片猪脸一袋竹笋干和两坛清酒,其它的都是给她舅舅的,于凤用白眼珠不屑地斜了他一下,二话不说,就收下了,估计最后都自己留下了。
于父与董巡检一样,也不是爱怎么说话的人,客气了两句就带林荃进堂屋炕上用餐。于凤与母亲在灶间操持着饭菜,父子二人就陪着林荃钟意一起喝点小酒,餐桌不大,先是几个压桌的小凉菜,海蜇菜心、炸柞蚕蛹、辣菜丝与炸花生米,看来是早早就准备好了。那些大菜因为凉了就不好吃了,只能现做。
酒席的气氛有点异常,四人话不多,酒也不怎么让,一点点地丝丝入口,不过林荃特别喜欢这个意境。
至于谈话的内容,就是问问林荃家里的情况,父母与婚姻,职业不用说了,他们都知道,也问问林荃读书没有,有点像相亲的感觉,不过乡间聊天都是这个套路,没有什么特殊含义;林荃也问问于家的情况,淡淡地说,简单地听,这是林荃的节奏。钟意倒像个隐形人,本来相当活泛的性子,也是不言不语。
于家的饭菜还是比较讲究,一开始上的鸡,是熬烂的鸡块,肉彻底离骨,味道也鲜得很,于凤解释道,是高汤里加了磨碎的烤干香菇粉和扇贝丁,所以鲜,奢侈!林荃心想,这饭菜标准也太高了。
吃到一半,董巡检夫妇过来了,巡检夫人就像林蓉那样的身形,不过高了不少,来了之后,与林荃寒暄两句,就去厨房帮忙了,董巡检坐下,林荃把酒斟满,巡检一口闷掉,算是为迟到赔礼。
林荃很是喜欢于家的饭菜,靠海的优势,使得于家在饭菜的调料上加入了很多海货的干粉,一些没有味道的菜,如豆腐什么的,就变得特别鲜香。大家就这样吃饭,话也很少,董巡检更是不怎么说话,简单地问了问林荃这两天的行程,就开吃了。董巡检与于龙父亲之间基本上无话,也看不出亲热,不过世人本来就是这样,世界很简单,生活也简单,相互之间没啥可聊的,再加上成年人心中都藏事,更是不言语了。若是在前世,林荃会感觉尴尬,或许会找些话题聊聊,可是当世,没有必要,认真喝酒吃饭就行。
于龙在长辈面前完全没了白天那种谈笑风生的样子,恭敬拘谨的很,偶尔想挑起个话题,可是两位长辈根本不搭理他,也就自讨没趣了,只是在那里小口喝酒,小口吃饭。这或许就是于家的家教吧,应该说,大部分家庭都是这种氛围,平淡冷漠,尤其父子之间,或许孩子们与母亲之间的关系能亲密些吧,林家除了林瑶对孩子们比较亲热以外,其他家也是这样,林荀林英与父亲也是无话可说,这也是孩子们都喜欢林瑶的缘故吧。
饭后,于凤过来收拾餐桌,然后换茶桌,上茶。
于凤很能干的样子,白天穿的多,夜里因为家中暖和,就穿了一件薄棉短袄,加一条紧身的薄棉裤,小骨架子尽显,不像姜媛那样的大骨架。她其实年龄也不小了,上身看着很结实,但也是平平如也,动作那是干脆麻溜,整个过程都是她一个人在忙活,看来从小教育的结果,干活特别多,脸皮是嫩得出水,只是那双手就显得粗糙,关节明显,且干瘦,整个人显得特别地干练。
巡检夫人也在厨房吃过,这边就是这个习俗,女人不上桌,在厨房将就吃了;林家不是这样,女人纵然不上席,一般情况下也要额外做点菜,在另外的屋子吃,家庭的习惯不同吧。收拾完毕后,大家就围在炕上,于家的炕大,男人在一边;天气冷,所以于凤的娘以及巡检夫人就在炕的另一头也是围坐在一起,于凤倚着炕边挨着林荃坐着,也是方便给茶壶添水,风俗如此,无可厚非。
大家一起闲聊起来,于龙和于凤简要介绍了今天卸粮运粮的情况,既简要也详细,林荃发现这两人确实能干而且有头脑,董巡检也频频点头,他来之前就与妻子一起到渡口看过了,也证明林荃所言不虚,粮食也是好粮。
怎样判断一个人,无非临事的解决方式,不慌而有效率,就是高手;从人的能力来讲,林荃前世的看法,是协调性,就是这个人做事很有条理,不墨迹。
除了价格,卖到哪里,怎么卖,林荃是不管的,董巡检也满意林荃的这个态度。
于龙说起市场的粮价,昌潍已经二两多了,细粮差不多到二两半了。林荃笑道,“这才二月初,离夏粮下来,还有两个半月,粮价还会涨,四五两是扛不住的。除非朝廷赈粮到,否则价格压不下来。”
巡检夫人不太清楚林荃压粮价的事,也是高兴道,“就这一船粮食,现在也是对半挣,等价格再涨,赚得更多了。”巡检不去反驳,于凤在一边算起来账,“是呀,舅母,一般人家中存银能有十两就不错了,一个五口之家,两个月就需要一担粮,如果都是精壮劳力,一个月差不多就要一担粮,粮价到了四两,两个月之后,就要变卖家产,到时候,家产也会不值钱,不消三个月,这莱州地的银子就到林家手里了。”
“林家可没有福气花这么多银子。”林荃笑着回道。
“林大哥说笑了,粮价还不是你说了算。不过我看朝廷的赈粮至少要到六月份才能来,以往都是这样的,朝廷要看看夏粮的收成,然后调粮。算算老百姓要活命,粮价还是你定的合适。”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话,也是透着精明的判断,林荃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林荃回答道,“在莱州卖粮,价格高低与我关系不大,多了我也多挣,少了我也少挣,但是关乎于家与董家在莱州府的德福声望,毕竟你们出价高的话,日后人提及,也是不好的名声。虽然说赈济饥民是官府的事,但是民家若能助一臂之力,也是恩泽后世的事。当然,你也可以做做海路的生意,现在的海路还算太平,不像以前那样北去的船经常被抢,而且海商不比卖粮赚得少。”
这边,于凤不理会林荃的话,只是细心地给舅母说了林荃不让高价出粮的事,连道理都讲得通。巡检夫人看起来也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觉得于凤说的对,就抱着于凤的胳膊,“都说咱家小凤脑袋瓜子灵,还真是灵,我来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