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明的眼睛，像夜一样漆黑，魏乐所有的混乱，都静止了。
他仿佛回到了庭上，在跟对手对峙。
“老板说，你变了。
但是我怎么觉得，你完全没变勒？
跟我说话的眼神，完全就是你在庭上的一贯风格啊！
难道说，那个输掉的案子，你跟它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才不得不中断你这些年常胜的节奏？”魏乐冷冷又火大口不择言地说道：“还是说，对死去的三三的墓碑一往情深的你，如今对死去的男人的寡妇，你也感兴趣了？
容我提醒你，你现在的态度，就像一个保护自己妻子被别的男人打扰的丈夫，
怎么，想穿人家亡夫的衣服，在这里跟我叫嚣吗？
住活死人墓不够，还要扮演鬼丈夫么？
”
李迁徙本不想注意外面的动静的，但是刚刚那个魏乐激动的样子，倒让她想起了，高中时候，确实有个前排的男生，爱扭过头来看她。
她为了避嫌，将自己所有的课本都搬了出来，放在了自己课桌的前面，然后佝偻了背，把前面的这个烦人的家伙，给屏蔽掉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样子变化许多，但是那副奇怪的痴儿的表情，竟然还是没变。
在她的逻辑里，沧海桑田还比较正常，一直如初见，真的是蛮吓人的。
尤其是她现在的心境，实在不能欣赏这位经过了十多年，还用同样的爱慕的眼神看她的男人。
只如今她敏感的寡妇身份，除了避开，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是以只好默默地退开来，并不想跟他叙旧——他们之间，实在没有任何旧值得叙。
覃明挡住了他，她听见了。
她心里再次浮现奇怪的感激，就像他挡在她跟女儿身前，隔开那个变态，隔开前来问询的警察，回来的时候，隔开保安好奇的眼神。
奇怪的感激——不是说句谢谢就能了事的感激。
她听见了他们的谈话，那争锋相对的节奏，像刑案的辩护现场，甚至更紧密一些，带着雄性的攻击氛围。
然后，外面没了动静，接着她就听到拳头揍到脸上的闷哼声，她将朱朱放在花园门边，带着高高栏杆的椅子上，走出了花园门，果然看到两个大男人正扭打在一起。
魏乐给了覃明一拳头，覃明闪开了，但是魏乐并没有停止，而是转身飞起一脚，直往他脸上踢去。
覃明的眼睛被他踢歪掉，从脸上滑落下来，跌落在地上，然后视线立刻变得模糊，魏乐再一脚将那副已经碎掉的眼睛踢飞，调入旁边的小水沟里，发出叮咚的声响，随着这声响，他再一脚招呼到覃明胸口去。
但是覃明的脚也在这个时候到了他的脖子上，他往旁边一闪，脚下便失去的准头，但是他并不撤，
非常执着地在中间变了力道，再踢向覃明，覃明被踢中了胃，而他自己也因为改变脚下改变力道而重心不稳而摔倒在地上，
且他摔倒在地上还迅速伸出脚将覃明勾到。
覃明倒在了地上，然后李迁徙出现在两人面前，带着她头顶的晴空，居高临下地睨着那还扭打在一起的男人。
魏乐被她这样注视，雄心物种的本能一下子爆发，使出更大的力气来对付覃明，恨不得将自己不熟悉的技法都往覃明身上招呼。
覃明见状，也忙应付，手忙脚乱的。
李迁徙静静地看着两人在地上，将一身一看就贵得非寻常人能支付的西装给裹上了一层泥，皱了皱眉头，转身便走。
她想，她脸上应该没有流露太多的情绪——在亲眼看到两人的状况前，她听见眼睛落地碎掉的声音，竟然是担心的。
担心那个看着像黑道大哥的覃明，会被那个激动的魏乐给殴打成什么样子。
但是，并没有。
虽然覃明没有了眼睛，虽然他一直在防守，但是两人根本势均力敌。
他们不会将对方弄死的。
若她的判断没错，那个覃明，不知道基于什么样的原因，根本在让着魏乐那个家伙。
所以李迁徙觉得自己的出现是多余的，便走回花园，抱起女儿，安静地往里面走去。
“再打你就该受伤了。”覃明低声冷冷地对着还欲锁住他脚的魏乐说道：“她已经走了，你不必表达你的力量跟雄性荷尔蒙了，我的眼睛被你踢掉了，这般狼狈，你赢了，好了吗？”
魏乐闻言，心头火起，但是刚刚亲眼看见李迁徙看他们两人扭打在一起冷静的眼神，不知怎么的，那所有混乱的怒火，竟然奇迹般的消散了。
——她，确实不记得他了。
那些怒火消散之后，剩下绵延不绝的空虚，让他的力气迅速退却，他放开了覃明。
覃明迅速站了起来，模糊地看见了远处有人影跑了过来，忙对着呆呆地躺在地上的魏乐说道：“快起来，保安来了！”
“她刚刚确实出来看我们了，我没眼花吧？”魏乐从地上起身，闷闷地跟着覃明走进花园大门，然后在保安到达的时候，走进玄关。
“她担心她家的矮墙被撞坏吧！她是个警觉性很强的人。”覃明脱下自己的外套，丢在玄关处的洗衣机里，再脱下长裤，一并扔了进去。
“这种西装，可以用洗衣机洗吗？不会毁掉吗？”魏乐有些傻眼地看着覃明的洗衣机，再看着覃明光着腿走到客厅正面的房间里，拿出一条黑色的运动裤穿上，再脱下自己的衬衣，也扔进了洗衣机。
“你觉得送洗，人家会收吗？”覃明倒入洗衣液，准备摁下清洗按钮。
“说得对。”魏乐立刻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衬衣，长裤，都脱了下来，还把自己的袜子一起脱了下来，都扔进了洗衣机里，然后转身往覃明方才拿裤子的地方，拿了一条裤子穿上，然后再走到二楼的主卧，从覃明的衣柜里，翻出覃明的黑色运动衣，毫不客气地穿上。
当他走了下来，看见覃明也穿上了黑色的运动衣。
洗衣机在转动，已经出现了些许的泡沫，覃明走了出去，往刚刚眼镜落水的地方走去。
魏乐想起自己方才的行径，也有些不好意思，忙跟着走了过去，帮忙找眼镜。
“应该在这里，我相信我的脚的准确，不会让你的镜框也一并毁掉的。”魏乐弯腰摸了一下水底。
两人找到眼镜之后，果然看到那镜框并没有毁掉，只是有些变形，镜片碎掉了。
“好了，大不了陪你一副镜片，任何价格的镜片，随便你选。”魏乐有些理亏地说道。
但是覃明没有搭理他，只脱下了鞋子，挽起了裤脚，走进那水沟里，伸手摸那掉落在水底的镜片。
“好了嘛，对不起，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诶，你瞒着她在这里的消息，不告诉我，我也有权力生气的吧？”魏乐有些小声地唠叨道：“而且你干嘛挡在我面前啊？仿佛我要对她怎样似的！
我最多就是……”魏乐说到这里，也不知道如何替自己辩解，也索性不说了。
“你啊，去给我把衣服晾晒起来，除了镜片，还得陪我西装。”覃明冷冷地看着水底说道。
“好好，哎哟，我都认错了，你也多少反省一下你方才自戳我软肋的言辞吧？我不是你的对方律师，干嘛那样待我啊？”魏乐有些抱怨地念叨着，然后默默地转身，很想再看一眼动静李迁徙房子这边的动静，但是这时候覃明在他身后冰冷地说道：“不要乱看，她丈夫才过世，她是惊弓之鸟，你不要像个变态一样地乱看！”
魏乐闻言，忙敛了自己的眼神，低头走进覃明的花园门。
覃明很仔细地捞起小沟底部散落的镜片，当他凑齐了自己的镜片，露出些许的微笑，用地上掉落的梧桐叶子包着，从小沟里起身，却正好跟门口牵着女儿出门的李迁徙对上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