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英雄主义情节，且你也不是柔弱的形象，方才这般的不智也是少见。
”
覃明瞪了一眼她脸上的表情——实在是一目了然的嫌弃跟拒绝，没有激起他的英雄主义情节，但确实激起了他别的情绪：
“你最好去我们律所调查一下我的资历，相信你就会发现，我是最适合接这个案子的律师。”
李迁徙扯了下嘴角，推开门，走进去，关上门，但是他还是能看见她半截身子：“而且，你跟武似玉女士，终究有一场对决，没有办法逃避的。
终究是要找一个律师，我至少应该是你的候选人之一。
我也是武似玉女士想收买的人，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她要对付你的决心。”
“呵呵……我知道，她跟我对峙的一天，终不能幸免。”李迁徙低头，伸手拉了拉那躺在梧桐树下的小亭子里，被女儿踢开的被子，然后开口说道：“但是邻居的话……”
“既然要反击，那更需要一个能为你赢得胜利的律师。”覃明打断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急有些硬，但是他自己的状态却又很像孔雀——
他说了这么多，实在是像那些刚刚入行成为律师的后辈，总喜欢向自己的当事人不断地强调自己的专业，来得到对方的信任跟依赖：
“这无关个人荣誉，无关财产。想想，今后你带着孩子必然要经历无数的关卡，都用这般的态度，岂不是要孩子做个懦弱的人？
父母跟权力打交道的态度，孩子是会模仿的。”
李迁徙扭头，看了眼那还在滔滔不绝的覃明，跟之前那种清冷毫不僭越的样子，实在是两个人。
亏她还笃定地，跟他划下界限，实在是没搞清楚状况。
而他之所以遵守，只是因为跟具体案件不牵扯，所以没有引起他大律师的兴趣？
而今她不仅被婆婆攻击，还深陷官司，伦理泥潭，所以他便一反常态？
那如子夜星子的眼睛，竟也流畅起来，多了很多外漏的情绪，某种领悟让她眉间莫名一酸，但是她却笑了：
“她说的，万一是真的勒？你难道没有怀疑过？”
覃明眼里的情绪依旧，看着她，毫不闪避地看着，仿佛她的反应，他是早料到了——他倒是笃定得很，让她都觉得那样的态度，很值得信任。
因为他的眼神，她的气息有些散，但是她依旧让自己说完——这是她从一审律师那里学来的觉悟。
“她的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覃大律师。
我丈夫死前，买了一张高额的保单，受益人是我的名字，但是很快他就出车祸了。
警察没有在现场找到外力的痕迹，只是他自己失误，导致车子撞到了一根杆子上，他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死前，一直给我打电话，但是没有打通。
我上次对峙公堂的时候，对方律师，看我的眼神，跟我婆婆看我，是一样的……”
李迁徙顿住了，因为覃明高大的身体越过了她的矮墙，抓住了她的肩膀，他的力气有些大，但是没有弄疼她，她的身体反应就是要闪开。
但是她没有，或者他们面前这道矮墙，让她没有闪开，或许她是站在自己的领地，所以她没有闪开，或者她想知道答案，所以她只是看着他的眼睛逼近，里面有许多的讯息，但唯独没有迟疑——她惊讶于他的毫不迟疑。
她的案子，实在太多漏洞，她心知肚明，只是一审律师，巧妙地将那些掩饰了过去。
“对方律师那样的眼神看你，是因为他很确定你的愧疚，伤痛，并且利用了它。
那是法庭上的律师，最常见的辩护手段，虽然正派的律师，不会这样，但是用这个也并不代表不正派，只是手段相对低劣，且法官通常会看得清清楚楚的。
但是这样做有一个好处，就是能谴责对方当事人，在心灵上，让你在整个审讯过程里，都不得安宁。
即便胜诉。
这是一开始就在为一审失败要进行二审而做准备。
即便你经受住了一审的炼狱，也会在漫长的司法程序里熬不完二审。
他们这样计划，是一早就把胜负点，放在了二审。
一审，或者是佯败，或者是事实败诉，对你而言都是一样的效果。
我想告诉你，你一审的胜诉，不是因为你的律师使用什么阴暗非法的手段，而是事实本身如此。
而且他们也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使用了各种手段来对付你。
而且，他们还多此一举地来跟踪你，比如之前那个跟踪你的男人。
比如他们找人到你之前住的地方去闹，这是他们私下重复了那位律师的手段罢了，为了泄私愤，事实上，他们不这样做，你也绝对不会好过。
没有被告，就没有审判，他们是想击溃你，这样的用心，一目了然。
而要击垮你，就必然要借着道德的谴责，你孩子的抚养权，各种手段来运作。
就案子本身来说，他们是为了仇恨，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为了财产。
所以你想要破镜，不是处理你死了丈夫后跟婆婆的关系，囿于人情，你就中了他们的圈套，二审的炼狱，你必定会溃败。
看看你现在，连律师都不愿意找。
因为我是你的邻居？因为你婆婆说，我终究会变成你的奸夫？
这些都是他们那种战术的延长。
我建议你，拨开这些东西，单纯从利益上去面对这个案子，里面的要害，你会更清晰。
他死前给你打电话，因为他最相信你，所以向你求救，但是为什么没有打通勒？
因为别人一直打进来，对不对？因为别人耽搁了他求救的机会。
我相信他还拨打了120，但是都没有拨通，是不是？
因为他觉得自己不会死，所以没有及时处理那个一直阻断他打电话的人，他没有告诉那个人的实情，因为他怕那个人因为他受伤了而恨你，是不是？”
李迁徙闻言，突然呵呵地笑了，她抬手，轻轻挣脱覃明的钳制，并摇头道：“覃律师，你看过那个案子的资料，何必如此误导我勒？
你知道，我没有这么清白。
我在情绪最激烈的时候，确实觉得……”
“你不是耶稣，不必背负这件事本身的十字架，他是成人，是你的丈夫，他应该守护好自己的性命。”覃明压抑着心里的复杂情绪的拥挤叫嚣，尽量平调地平缓地说道：“而且人都不是完美的，你何必因为他丢掉了性命，就硬要背负罪责，然后把自己的三观硬塑造成完美？
没有必要，而且没有可行性。
而且……夫妻之间，本来就有很多问题，不是只充满爱的。
那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他出车祸的主因。”
李迁徙定定地看着覃明，而覃明也看着她，那瞬间，仿佛又很多的讯息跟情绪流过两人的心间。
“他毕竟死了，作为夫妻，我自然要背负这一半的罪。
只是我愿意态度轻松地过完此生，毕竟还有小孩。”李迁徙的脸上，闪过漫长挣扎以后的豁达，扭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梧桐树，再低头看着旁边小亭子里依旧熟睡的小孩，她轻轻地说道：“放心吧，覃律师，我会去找个律师，来应付二审。
可是你，并不适合做我的律师。”
“为什么？”覃明飞快地问道。
“因为……”李迁徙没有看覃明的眼睛。
“你不要寻一个别的理由，直接告诉我，我会接受的。”覃明看着她有些闪烁的眼睑。
“可能……我害怕因为耐不住寂寞而爬上了你的床，把你从准奸夫变成了活生生的奸夫吧！”李迁徙嘴角一丝丝的嘲讽说道。
她的答案，一听就是胡诌的。
但是他听在耳朵里，依旧心里一紧，鼻尖她的气息，浓烈了一些。
他的心跳，快了一些。
他忙将眼睛转向那颗梧桐树。
是的，他必须得习惯这样的身体反应。
无论他的心思如何表达，九曲回肠也罢，她冥顽不灵也罢，都可以被花样解读。唯独他的身体反应，对于她，实在是直接且迅猛。
他已经……忍不住想看到她，听见她，甚至方才，还触摸了她的肩膀。
天知道，她方才出门那副苍白的模样，他是废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将她拉入怀里，好好安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