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了眼那跟她父亲一般模样，甚至更凶扈的的律师之母，李迁徙倒是差点笑了——他的恐吓，只怕一半出自真正的害怕，希望她在场；一半是见她竟然到场，所以趁着这机会，讹她一些钱。
“哇，你的女儿这副模样，听说还结婚了？只怕丈夫早就出轨了吧？哎，哎……我跟你说啊，家教不好，毁人家九代！
生个女儿得不到好的教养，毁人家九代！”
那位律师之母态度也变得笃定起来，比方才跟李父说话的姿态更盛气凌人，带着迷之权力的骄傲，仿佛市井泼皮型的皇太后。
李迁徙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姿态的人，事实上，她做单亲妈妈这半年来，倒是比较常碰到这种爱逼逼叨叨的人，但是过往并不牵扯她的女儿，加上她是经历过官司的寡妇，所以她多是沉默低调应对。
比如上次在医院，她就顺从了民意，跟那位邻居律师，演起了夫妻——想必律师也是一样的。
她很自私地没有解释，用他所言的所谓的紧急征用权，享用他不得不表达的善意。
他是冷清节制的人。
花园光秃秃的，也从不跟任何人打招呼。
但是却帮了她——事后也继续不跟她打招呼，没有任何别的变动。
这让她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知道，在某些事后，对于弱者，强者比较容易表达自己的侵略，也比较容易表达自己的善意。
她做手术的样子，看来十分值得同情，若是不表达一些善意，就显得很王八蛋吧？
他是律师，自然珍惜自己的声誉。
但是无论出于何种意图，她都无以为报，相信他也并不稀奇她的‘报’。
面对这位自称律师之母的女人，言辞里的性别压迫，在交警大厅这样的场合，且太过随意的凌辱，让她放弃了沉默低调，正面地对上了那张脸。
“既然是律师的妈妈，为何不好好约束自己的言行勒？
口出狂言，随意侮辱别人，是律师的大忌，你那位伟大的儿子，没有告诉你吗？”李迁徙淡淡地冷冷地说道。
“你个贱蹄子！”律师之母冲到李迁徙身前，不到半米的距离，脸上高高在上的表情散得很开，露出了原本的恼怒：
“谁不知道你就是那个妈妈被你这个挨千刀的爸爸打得跑了的贱蹄子！
从小就跟个乞丐似的在街上瞎晃！
十岁了还光着身子，屁股不知道被多少人看过！
只要跟你说过话的女生，人家都嫌弃！
竟然还能结婚！
我看你的老公，也绝对不是个好东西！
比嫖客可能还糟糕！
”
“妈，请你闭嘴。”一声冷调在众人耳边响起，女人口里的律师儿子来了，闻言忙先李迁徙一步拉住自己的母亲，并回头，看着李迁徙，惊讶于她面色的不改，他心里闪过奇怪的感觉，只迅速开口道：“抱歉。”
也不等她回答，再回头，对着自己洋洋得意的母亲说道：“过来跟我说明一下情况，来！”
李迁徙一看那律师，话已经到了嘴边，也生生地收住了。
黑边框眼镜，黑衣服，高高瘦瘦的，没有任何表情的一张脸，眼神锐利冷漠。
正好是她的邻居，律师覃明。
那个在她开阑尾炎且在之后出院前都照顾她跟女儿的邻居律师。
之后两人都避而不打招呼的行径，倒是默契得很——完美地避免了让她陷入寡妇门前是非多的流言里。
覃明进门就听见了母亲说话的全部内容，也一眼就看出了那女人的背影，正是他的邻居大妈，立刻一背的冷汗，他不用看大妈的脸，也知道定然风雷具动。
只得忙拉了母亲往旁边走去，准备好言相劝。
“哎哟，我的儿子啊，你可算来保护你的妈妈了！”覃母倒不等他说话，自己先开了口，且一副见了小情人的委屈模样，扶着自己儿子的手臂，大张旗鼓地说道：“这对父女啊，合伙欺负我！硬要我赔他那辆破车，你看看他们父女，穿得这么破烂，长得这副德行，分明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跟你说，将来你找媳妇，千万不要选这种货色！一定要选出身家教都好的，哎哟，选了这种货色，能让你断子绝孙，真的！”
见过很多审判场面的覃明听自己的妈妈这样说，心里泛起很多的反感跟别的情绪，但是他只低声说道：“妈，你这样的言行，已经伤害了对方的名誉权，给对方造成的伤害，已经超过了你腿上的伤情。”
“诶，你误会了，你没有看到当时的情况，你没有听到方才她们父女俩有多可恶！
他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你太善良了，不要被他们骗了！”
覃母忙真诚地说教道。
“大律师，我们走司法程序吧！”李迁徙突然开口，打断了母子两人的话。
“覃天媚跟我父亲李年团，都各执一词，又同住小镇，若不厘清其中关键，只怕会继续纠缠好久。走司法程序，两人法院见，也让他们学会什么叫做谨言慎行。”李迁徙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覃明。
覃明钳制住自己莫名愤怒的妈妈，对着她点头：“好。”
“你什么意思？”李父在旁边大声开口，比方才跟覃母说话凶恶百倍，但是看了那覃明一眼，又生生地收住。
覃母在李迁徙说话的时候，面色失控凶悍，数度要动手打人，被覃明死活给拉住了。
覃明不是第一次拉住盛怒的母亲打人，所以他死死地拉住了母亲的手，不让她挣脱。
他方才若是没有看错，那看着冷静的李迁徙，眼里带着冷静而轻松的盛怒——尽管场面混乱，但是他心里也不小地再抖了一下。
她没有表达她的愤怒——因为他吗？因为他在她做阑尾手术之后的襄助，所以隐忍了愤怒，是这样吗？
她只表达了她的述求，基于他们双方都需要的冲突点。
又恰好掐住了她母亲这般胡闹的咽喉——控制自己的怒气，只合理地显露一部分，并且攻击对方的要害——这种能力，他以为，只有律师类型的工作里的人，才会拥有——需要表达，需要攻击。
而且是必然有实践经验的律师才会拥有。
难道，她经历过一审，所以学会了这些？
她跟他对视，只是在谋求他的合作——虽然敌对，但是为了减少双方的损失，他们需要合作。
“明儿，你快去，我要告得这对乞丐父女倾家荡产！快去！”
覃母已经气得完全失控，双手乱舞，看得覃明又是难过又是无奈，那李父见状，倒是看起戏来，心里幸灾乐祸地想到：哇，我这女儿气人的本事，如今终于是用在别人身上了！
那覃母伸长了手，终于够着距离，反手给了李迁徙一巴掌。
但是李迁徙只轻轻退后半步就躲开了她的巴掌。
“你个贱蹄子，没娘的东西，千万人唾弃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跟我这样说话？
还走司法程序，你他妈也配！我呸！”覃天媚一大口的口水飞了出去，冲着李迁徙的脸。
李迁徙再往旁边闪开，还拉着自己的父亲。
“阿姨，我再提醒你一次，律师不是影视剧里的皇帝，
也不是你脑子里的青天大老爷这种角色，
律师只是很普通的职业，是为普通百姓服务的。
作为律师的妈妈，实在不必生出这副高人一等的气质跟气势来。
而且很荒谬，很恶毒，很愚蠢，一点都不高级。”
李迁徙说完，那覃母更是死命要挣脱覃明的钳制，那个交警忙过来阻止两人，但是脸却是对着覃明的，两个男人眼神对上的瞬间，交换了彼此无奈跟祈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