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夫人出门前说过中午不回来吃饭了,在山上用了斋饭再回,是以只沉殷一人在家,她便不想让厨房的陈大娘麻烦,到了午时,她将医馆门稍掩住,便带着阿大去镇上的福来酒馆吃饭。
福来酒馆位于镇中心的位置,从医馆一路闲步走去也是不远的,一刻钟便可到。
快到酒馆时,沉殷远远地便见一些百姓围在酒馆门口,走近一看,大家围观的竟是一辆停在酒馆门口的马车,上好紫檀木制成的车身四角皆以青铜包裹,只是精美的绸缎挡住了周身,让人难窥一隅,一名长者络腮胡的壮汉则坐在马车前,而拉车的四匹马形体健壮俊美,由几名护卫牵着。
也难怪百姓们惊叹好奇,清远镇不大,往来的皆是周边乡镇的普通百姓,何曾见过这种低调又奢华的马车,想来是不知何处来的贵人途经此地。
阿大拉了拉她的衣袖,用手示意说先走吧,去别处吃去。
沉殷也是这般想的,便改去宋大娘家的面馆吧。
她刚走了几步,便听闻身后一众人的倒吸气身。
“呀!那是仙人吧~”
沉殷不由自主回头看了一眼,只望见一个欣长的身影穿着一身月白长袍,一晃而过进了马车,然后马车便由护卫驱赶着从她身边跑了过去。
沉殷觉得有些可惜,竟没看到那美男子的脸。
宋赵氏见沉殷来了,便热情地招呼她坐下,让后厨做上两碗拉面,然后便坐到一旁同沉殷说着感谢的话,顺道替儿子探了探沉殷的口风。
“阿殷啊,你看你也已经及笄了,你阿娘有没想过给你找个什么样的婆家啊?”
沉殷吃着面,不动声色地答道:“我同阿爹说好了,将来招个上门女婿即可。”
“不是有沉睿了吗?还叫你招个上门女婿作甚?”宋赵氏惊讶道。
“不是阿爹的意思,是我自己的意思,三姐弟中就我一人跟着阿爹学医,总不能将医馆扔了开去。”
这样啊,那阿城肯定不行的,宋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更何况去岁阿城已经乡试中了举,今年科举或许再中个状元回来呢,总不好叫别人说是上门的女婿,平白抬不起头,影响了仕途,还是早早让那小子断了念想为好,虽说沉殷性子好,是个美人胚子,但有了功名,什么样家世的美人找不上?
宋赵氏嘿嘿笑了两声,连夸沉殷是个懂事的孩子,便找了个借口走去了一旁。
沉殷并不在意,同阿大两人吃完了面便往医馆走去,她低头走在青石板路上,眼前地上有些碎石,她也置若罔闻,小巧的蓝色钩花绣鞋踩上去,再抬起来时,便只剩些粉末,被风一吹就没了,她却浑然未觉。
“额~啊~额~”阿大拉了拉沉殷的衣袖,示意她看医馆门口那个身影。
“阿爹~”沉殷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这是去哪了?怎将医馆门关上了。”沉青山背着药箱,推开了医馆的门。
“我方才出去吃饭去了,阿娘同小妹去了安福寺上香,您吃饭了没?”沉殷将他的药箱卸下放到了桌子上。
沉青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说道:“路上随便吃了些,阿爹不在这两天,家中可一切安好?”
“都挺好的,您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不是说后天才回吗?”沉殷又给他加了杯水。
沉青山喝完水,放下水杯,将药箱摆在面前,打开最上面那格示意沉殷过来看。
“呀,好大一株何首乌。”沉殷惊叹道。
只见一株块根如手臂般粗大的黑褐色植物置于格中,上面还粘有泥土,其上绿色的叶脉清晰可见。
沉青山告诉她这何首乌想来已有数百年,是在齐云山半山腰一处沟边石隙内发现的,因怕不及时处理无法保存,故挖了它便急急回来了。
他在齐云山挖了这么多年的草药,从未遇到过这么大的何首乌,一会好好处理一番封存起来,寻常的病症用不到这药,今后或许有急处能用到也不一定。
傍晚时分,沉夫人一行人回到家中,见沉青山提早回来,便嘱咐厨房多做了几样菜,再叫阿大去酒馆打了些酒来,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
饭后沉殷回到房中沐浴了一番,坐在床边擦拭着半湿的一头青丝。
房门咯吱一声被推了开来,沉溪探进来一个脑袋,悄声说道:“长姐,你是不是有最新一期的新时通?能不能借我看下啊?”
“拿去吧。”沉殷从枕头底下拿出本书,便朝沉溪扔了过去。
沉溪一把接住,做贼般偷偷往胸口一塞,要知道阿爹最是不喜他们看这种杂书,要是发现少不了又是一顿说教。
“嘿嘿,谢谢长姐啦!”沉溪说罢缩回头将门一关便回隔壁去了。
沉青山这一双亲生儿女都属于“不学无术”一类,沉睿天天做着大将军的梦,沉溪则完全是个怀春的八卦少女,两人既不爱做学问,也不爱学医术,真真是让他愁白了头。
“你就别瞎操心了,儿女自有儿女福,我觉得他们这样就挺好的。”屋中,沉青山闭眼坐在书桌后,沉夫人站在后面给他捏着肩膀。
“慈母多败儿!”
“呀,你这老古董,我这怎么算,我同他们这般大时,也是一样爱玩爱闹的,现在还不是过的好好的。”
沉夫人出身铜陵王家,是王家最小的女儿,王家世代皇商,是以她从小锦衣玉食,当初遇到沉青山时,见他一身清风明月,同王家人满身的铜臭气截然不同,便对他一见倾心,哭着闹着求父母将自己嫁与他,原本王家是瞧不上他的,无他,沉家有些过于清贫,但奈何不得小女儿的胡搅蛮缠,也只好同意了去,为了不让女儿吃苦,陪嫁了十八车的嫁妆,真的是十里红妆了,婚后沉青山又将她当宝一样宠着,夫妻两人琴瑟和鸣,日子虽不算富裕,却也是算过得风风火火。
“哎,我现今最担心的反倒是殷殷了,都已经及笄了,我想给她议个人家,不过她这孩子你也知道,看着性子好,其实倔的很,凡事也有自己的主见。”沉青山叹了口气。
“还是由她自己来吧,咱们做父母的不好强求。”沉夫人从背后抱住沉青山的脖颈,将脸贴着他的。
屋中的蜡烛渐渐熄灭了,却换来一室的春光明媚。
夏日的晚上有些闷热,没有一丝风,沉殷有些睡不着,便将屋内的窗户支起,坐在窗边听着院中的虫鸣。
她手撑着下巴,听着隔壁屋的声响,心想,阿爹阿娘感情真是好啊,这样平淡的生活才是她所求的。
渐渐地,听着虫鸣,她有些困了,便起身准备关窗睡觉。
忽地,她听见前面医馆传来一声细微的异响,此刻全家人都已在后院休息,即便阿大守着前面,但已过亥时,按习惯,阿大早就睡了,也没有起夜的习惯。
沉殷并未惊动家中其他人,她只着白色亵衣,披了件外衫,手持烛台,缓步往前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