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磷走平沙,寒夜鬼相语。
沉吟乍幽咽,怨哭倍酸楚。
遗脔乌鸢饱,滞魄狐兔伍。
白骨委飞霜,零落从草莽。
草死东风吹复生,骨枯东风吹不荣。
汝悲信悲不足诘,吾欲诘尔尔试听。
回头万事晓云空,石马荒荒土花碧。
世间倘有长生药,蓟子白云丁令鹤。
霜城相见悲铜狄,华表归来叹城郭。”
听着阿云的哭泣声,愈发心里烦燥。不明白阿云到底有什么悲伤之处,值得每天定点定时地在这黄泉之上恸哭。
想她虽不能投胎,但这冥界之中,与她相同者甚多,样貌翩翩的鬼魂也甚多,况她长的也有几分清丽模样,何不如另寻一个男鬼相伴,也好过日日思念那个不知早已投生几世的年少情郎。
我在十殿下的幽冥殿前踱了许久,仍是不敢进去见他。
小离这事也着实是太难办了,可我要是不帮这傻姑娘办好这件事情,她定是要哭上良久,扰的我孟婆庄不得安宁。
唉,头痛。
罢了罢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进了幽冥殿这个门,明天我孟婆又是一个好姑娘,不,是好鬼。
我一脸悲壮地踏进幽冥殿,门口守殿的两个鬼吏依旧面无表情,对我的痛苦视而不见,毫无同情之心,好歹我也在他们俩面前演了好久的可怜,彷徨,弱小的无助模样儿,好歹我也是他们这幽冥殿的常客,好歹我也是他们十殿下的跟前红人,怎就连声询问和安慰都没有?
我也忒可怜见了。
“殿下……”我语调上扬,走进门,便看见十殿下坐在矮桌前,右手微微撑着头,阖目休憩。
在睡觉?
“殿…下?”靠上前去,在十殿下的面前晃了晃,仍不见动静。
很好,既然你在睡觉,那我就……
对十殿下施了一个欢梦咒,看着沉睡的十殿下,我不禁有了一丝小得意。
倾下身子,拿起我的狗爪子捏了捏十殿下的脸。
哼,平时对我那么严苛,不许我去凡间,不许我逗弄年轻的男鬼,不许我喝酒,还要我每天至少来幽冥殿禀告事务一趟,现在还不是任我摆弄。
哈哈哈哈哈哈哈……
思及此,又忍不住捏了捏十殿下的脸,却没想到,平时看他脸上棱角线条简明,没什么多余的肉,这一捏,却是肉乎乎的。
“好软啊。”大概婴儿的脸蛋也是这样软吧,好想用力捏,但庆幸的是某人最后还是捡起了自己的理智,毕竟正事没做完。
正殿没有,偏殿没有,寝宫也没有,阴阳轮回册到底被放在哪里了呢?真是伤脑筋。
我不死心的继续翻着正殿的角角落落,就差把幽冥殿的地都翻遍了,仍是没有看到轮回册的影子。
难道是放在书桌上?
思及此,快步走上去,开始翻动着书桌上的那一摞公文什么的,几乎每一页纸都不敢错过,仍是没有看见。
轮回册那么重要的东西,会不会被藏在十殿下的身上。
小心翼翼的隔着桌子,蹲在十殿下的面前把手伸进十殿下的衣襟,一点一点的向里探去。
措不及防的,右脸上涌来一缕似有似无的气息,原本就因为紧张悬在胸口的心脏瞬间仿佛要跳出来般。
僵硬地抬眼看了一眼十殿下,仍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应该是错觉,淡定,淡定,我的欢梦咒哪有那么好破的,我可是孟婆啊。
我呼了一口气,手掌继续向下,隔着里衣,隐约可以感受到身旁之人肚腹的紧实。
“身材很好嘛。”我暗暗的想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可能我有病)
“触感如何?”头顶上有声音响起。
十殿下突然把脸贴了过来。我看着他眼角的那枚泪痣,以及他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的我那一瞬间的惊慌失措。
陡然像是夜晚偷食,被逮住的耗子,厄命将至。
不能慌,不能慌,不能慌。
“殿下,您睡的可好?”我拍了拍十殿下的衣襟,装模作样地帮他抚平被我弄出来的褶皱,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开了一步。
“本来是挺好的,可是不知是不是这幽冥殿上出现了耗子,总觉得身上有东西在爬。”他继续笑着,我假装看不见他眼底的戏谑。
“恼人的很呐。”
“呵呵,呵呵。”我佯装大怒;“哪只不长眼的老鼠,敢扰了殿下的清梦。殿下,我这就帮您捉到它。”
我背过去,目光四散,假装搜寻。
“殿下啊,好像没有老鼠欸,要不然您接着睡,我就先回去啦。”我语气轻快,为自己的小聪明暗自沾沾自喜。
“小染——”他的声音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抵抗的魔力,清冷如月光皎皎的寒夜。“那人不是你能救的了的。”
我倏地停下步子,转身的瞬间努力掩盖着意图被发现后的尴尬,只不解地盯着他漆黑的眸子。
“这世间,人死人灭自有定数,就算是专司生死的我们,乃至是阎王,也无法插手。”他缓慢道,在我不注意间便走到了我的跟前。“小染,他命数已定,我们帮不了他的。”
“溯离,你在紧张吗?”面前的人像是在劝诫我似的,右手停顿在我的头顶上,摸了摸,掌心还带着几缕温度。
我并不知道溯离心中在想着些什么,只是直觉的感受到他不同以往的紧张,尽管他隐藏地很好,甚至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他收回手,依旧淡淡的同我说道。“小染,我只是不想你到时候把自己陷进去了,又偷偷躲去忘川河边哭鼻子。”
“我才没有偷偷的哭鼻子,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在哭好吗?”听到他的话,我有一瞬间的炸毛,悄无声息地,话题便被他带偏了过去。
反正所有的小心思都被他知晓了,我便也不再鬼鬼祟祟地遮掩,自是摊开了牌面,与溯离敞开天窗说话。
“殿下...”我狗腿哈腰地凑上前去,本想帮他捶捶背捏捏肩,买个软,求个情,小离这事也就有望了。无奈自己比溯离低了整整一个头,勉强只到他的肩膀,就只能踮着脚尖,装模作样地比划几下,全当是尽了我的心意。
“殿下啊。”我拉长了尾声,把不知道烂在自己肚里多久的词语通通搜刮出来:“英明神武的殿下,风度翩翩的殿下,英俊潇洒的殿下,高山景行的殿下,您就帮帮我嘛。”我摇着他的衣袖,这一招向来是十分好使的,百试百灵。
“你知道的,小离那傻丫头一根筋,我要是不帮她,指不定她得跟我哭到什么时候。”我一鼓作气地继续摇着他的衣袖。
“您想啊,她要是一直在我跟前哭,该多打扰我熬汤的伟大事业啊,多妨碍地府工作运行的正常啊。”我继续畅谈着。
十殿下拂开了我的爪子,只定定地看着我,从头到脚,无所遁形,末了,不知是不是被我的夸奖愉悦到了,还是被我兢兢业业,披肝沥胆的精神所打动,终是把我拉到桌前,施法展开了轮回册。
“小染,切勿入戏太深。”
他的声音明明就在旁边,却在轮回册展开后所发出的那一圈白色光芒的映射下,变得缥缈虚荡,不知落在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