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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混乱的中宗时代 (2)

李显即位后,召回了魏元忠和张说,魏元忠仍是条硬汉,听说要立皇太女,他开口就回绝说:“胡扯!哪有‘皇太女’这种说法!”在魏元忠的连番炮轰下,李显终于找到了台阶,他对安乐公主说:“你看,不是我不想立你,是大臣们不同意。”安乐公主撇撇嘴,说:“魏元忠不过是个乡巴佬,连武则天都能当女皇帝,我为什么不能当皇太女?”李显笑着摇摇头,连说没办法。父亲这关通不过,安乐公主决定,自己的事业要自己争取。安乐公主要当皇太女,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宫廷内外。上官婉儿先乐了,她知道未来十几二十年,她的地位不会动摇。为什么?因为安乐公主太笨,捧着她的李显、韦皇后也不聪明,他们需要一个智囊军师,上官婉儿就是最佳人选;武三思也乐了,自家的儿媳妇有这么大的愿望,怎么能不支持,而且这媳妇心不小,脑子却空得很,正好操纵;太平公主也乐了,她正在发愁自己太引人注目,早晚成为群起而攻的对象。现在,自己的侄女语出惊人,想要当皇太女,朝臣们自然会一窝蜂跑去反对,她能得空干些正事。

趁着大家都为皇太女忙乎,太平公主开始结交当朝才俊,她有钱,谁有困难就给谁送钱,像当年武则天笼络后宫一样,太平公主在大臣中很快有了不错的口碑。闲下来的时候,她打量一下自己的侄女,安乐公主是唐朝有名的美女,据说是历代公主中最美丽的一个,太平公主一边欣赏她的美貌一边在心里下评语,小花瓶一个,慢慢做梦吧;安乐公主的丈夫武崇训也乐了,老婆当了皇太女,自己就是未来的“国父”,这好事他怎么能不支持?在大家的鼓励下,安乐公主越来越飘飘然,她认为自己有足够的实力成为皇太女,只要消灭一个敌人。这个敌人当然就是现任太子李重俊。李重俊延续了多数唐朝太子的厄运,被人视为眼中钉,但让李重俊郁闷的是,自己的对手档次竟然如此之低!李建成的对手,是东征西讨、战功赫赫、手下忠臣无数的李世民。李承乾的对手,是文采精华、善于经营、被李世民看重的李泰。李忠、李弘、李贤、李显的对手,是史上最厉害的女人武则天。轮到李重俊,他发现自己的对手竟然是个草包美人,他怎么能不吐血?想当继承人,不但要讨父母欢心,讨大臣欢心,还要不断提高自身的素质,建立个人的威信,集结个人的党羽,这些事,安乐公主没想过。

她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不断辱骂李重俊,堂堂太子,被她呼来喝去,当成奴才作践。后来,她直接称李重俊为“奴”,享受着高高在上的快感。她认为,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李重俊是个奴才,大家自然会认她做皇太女。这荒唐的逻辑。李重俊虽然不学无术,比起安乐公主,他还有基本的分析能力,安乐公主靠谁?父母的宠爱和婆家的势力,武家势力一天天做大,李重俊不得不担心他们对自己不利,武崇训最近已经上书,请李显正式立安乐公主为皇太女;上官婉儿制下的诏书,对武家处处回护,这些人都是一伙的。父亲一直没答应,不代表他今后不会答应,李重俊越想越怕。安乐公主和武崇训一天天拿他当奴才取笑,更让他咬牙切齿。他是太子,不是奴隶。太子的遭遇,得到了很多人的同情,其中就有对大唐忠心耿耿的左御林将军李多祚。李多祚不忍心看到张氏兄弟危害李显和李旦,现在自然也不忍心看武家人作践李重俊。这一天,李重俊偷偷拜访李多祚,请求李多祚再一次发兵,协助自己诛杀奸臣武三思,李多祚义不容辞,当即应允。公元七○七年七月,李重俊带着李多祚,右御林军将军李思冲、李承兑、独孤讳之等人,假传中宗圣旨,出动御林军,杀到武三思家中。

武三思和儿子武崇训刚看到来人是谁,就已人头落地。当时安乐公主恰好进宫陪伴父母。李重俊一不做二不休,命大将军李千里守卫各个宫门,亲自率兵到了玄武门,要求父亲中宗交出上官婉儿。这个时候,李重俊保持了清醒的头脑,他不要求杀安乐公主,因为安乐公主是父亲的心头肉,父亲不会交她出来,杀不了安乐公主,就杀掉她的羽翼,上官婉儿成了李重俊的目标。另一边,宰相宗楚客和杨再思出马,他们带领两千人护卫太极殿,与李重俊对峙。此时已经成为中宗昭宫的上官婉儿临危不惧,她对中宗和韦后说:“陛下,看太子的意思,是先要杀了婉儿,然后推及皇后和陛下您。”这招“顺水推舟”用得好,李显急得团团转,婉儿安慰道:“陛下不必慌张,婉儿有一计,可保陛下、皇后平安。

”在上官婉儿的劝说下,中宗和韦皇后一起登上玄武门城楼,宫城外,李多祚将军按兵不发,他想要诛灭奸臣,没想过逼迫中宗,这时,城楼上的李显说话了,他说:“你们都是朕的将士,为什么要作乱?如果现在归顺,斩了李多祚这些乱臣首领,朕不但不会降罪,还会升你们的官!”李多祚还在迟疑,中宗已经抢先一步将他定义为乱党,顷刻间,士兵们调转枪头,朝李多祚、李承兑、独孤讳之等几位将领冲去,可怜李多祚一片忠心,最后惨死在玄武门下。太子李重俊见大势已去,带着部下逃窜,想要投奔突厥,宗楚客哪里肯善罢甘休,他命人率兵追赶,李重俊只逃了十余里,就被自己的部下杀害。这场政变来得快去得也快,武三思等人来不及防备,就做了刀下之鬼,这倒解了中宗的一块心病。中宗一直忌惮武三思,现在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不过,武氏集团势力仍在,还是要以安抚为主。在宰相宗楚客一再要求下,中宗命人割下太子李重俊的首级,祭奠武三思、武崇训在天之灵。

至于安乐公主,老公死了没几天,她就再次下嫁,这一次,她嫁给了曾去和亲的武延秀,新任丈夫人帅不说,在外国待了几年,还有几分异域风情,安乐公主没多久就把武崇训忘了。太子李重俊发动的政变,没有经过周密的部署,没有明确的夺权目标,没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失败就成了必然,杀了武三思和武崇训,出了胸中一口恶气,也许能给这位不平则鸣的太子些许安慰。忠诚的李多祚将军,则完全是这场政变的牺牲品,李显没有细究李多祚为什么谋反,是不是真的参与了谋反,在他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都不要太较真,天下自然会太平。和事天子李重俊的失败,让朝廷上出现了短暂的太平。武三思死了,大臣们欢呼雀跃,他们想要一鼓作气除掉武氏集团。正当他们满怀信心与希望想要冲锋,却碰到了一面棉花做的墙壁。他们所有的劝谏、讽喻,打在这团棉花上,没半点动静;当他们开始不满、愤怒,这面棉花墙依然纹丝不动。这面墙壁就是当今圣上,中宗李显。过去,在李治还活着的时候,李显也是一个有脾气的人。李治死后,经过武则天亲手调教,李显渐渐失去了所有锐气。

能活下来真不容易,而且,他靠着妻子的支持度过艰难岁月,靠着大臣们和弟弟的支持重新当上太子,他有今天,不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而是受了别人的恩惠。这样一想,李显更加宽容,比当年的李治还要温情脉脉。不幸逝世的儿子李重润和女儿永泰郡主,李显命人重新安葬,永泰郡主的坟墓被称为“陵”,在中国古代,皇帝的墓才能被称为“陵”,中国历代公主中,只有这一位公主享受了这样的待遇。没能保护儿子女儿,李显一直内疚,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补偿。对安乐公主,李显将她宠得无法无天,美丽的安乐公主经常自己写一份诏书,然后蒙住父亲的眼睛,撒娇说:“父皇,您快签上名字嘛!”李显为了逗女儿开心,提起笔就签下大名,也不管女儿写的到底是什么诏书。对大臣,李显从不轻易责罚,不论是忠臣还是权臣,他都对他们很包容。包容到什么地步呢?公元七○八年,李显准备封突厥首领娑葛为金河郡王,突厥人阙啜忠节害了红眼病,他重金贿赂宰相宗楚客,请宗楚客阻止这项人事认命。武三思死后,宗楚客和韦皇后、安乐公主等人往来密切,对中宗的性子也摸得很透。当下说了几句时事分析,令李显打消了册封的念头。

娑葛见马上到手的封号飞了,觉得自己的名誉被侮辱,他干脆带兵去大唐边境烧杀抢掠,一解心头之恨。监察御史崔琬看不惯宗楚客弄权,请中宗惩处宗楚客。宗楚客不怕弹劾,他找到李显,诉说自己对国家的忠诚,顺便状告崔琬污蔑忠良。两个人言之凿凿,让李显犯难,他尊重崔琬这样的大臣,也不想追究自己的亲信宗楚客,怎么办呢?李显想到了老祖宗的智慧,中国人做事都要在饭桌上,饭桌上可以摆鸿门宴,自然也可以反过来化干戈为玉帛,他连忙派人置办一桌酒席,让人把宗楚客和崔琬拉来,希望二人能拉拉手,结为兄弟,做个好朋友。一顿饭下来,宗楚客心里暗笑,崔琬一脸铁青,皇帝都发话了,崔琬没法再追究这件事。这顿饭传到朝廷上,大臣们干脆送了李显一个绰号:和事天子。和事天子万事以和为贵,前面曾经说过,韦皇后和武三思眉来眼去,中宗头上戴了一顶碧绿的帽子。武三思死了,帽子没被摘掉,又被他的昭容上官婉儿添了一顶。上官婉儿此时和一位叫崔湜的文学美少年打得火热,这位崔湜也是博陵崔氏的后代,出身名门,二十岁就中了进士,写诗写得不错,为人轻薄狡诈。

他琢磨着按照正常途径升官太慢,秉承着武则天一朝的积习(美男当做小白脸),他决定靠吃软饭迅速提高地位。崔湜的目标是被称为“内宰相”的上官婉儿,上官婉儿虽然只是个秘书,影响力却不容小看。崔湜靠着自己的才貌双全勾引皇上妃子,成功成为婉儿的情人。韦后看到婉儿在宫中住得不自在,干脆做了个顺水人情,劝李显在宫外为婉儿购置豪宅。李显从不“拒内”,老婆怎么说,他就怎么做,真应了时下流向的两条爱妻守则:第一条,老婆的话永远是对的;第二条,如果老婆错了,请参看第一条。于是,上官婉儿如愿以偿地搬出皇宫,有了自己的宅子,她的行动更加方便。获得自由的她第一件要做的事不是报答唐中宗、效忠韦皇后,而是去找太平公主叙旧。在武则天时代,婉儿与太平公主同为武则天的心腹,婉儿对太平公主的实力心知肚明。现在,她为中宗和韦皇后做事,见中宗性子软,韦皇后和安乐公主野心勃勃,却又都是草包,这让婉儿没有安全感,一旦他们出了事,自己也要跟着倒霉。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寻找下个老板以备使用,婉儿想到太平公主,太平公主权势大,被中宗夫妻忌惮,她需要宫里有个人做帮手,如此一来,她和太平公主刚好能各取所需。

为了示好,婉儿还特地把自己的情夫崔湜介绍给太平公主。太平公主也了解婉儿的性格和能力,和婉儿这样的人合作,不容易吃亏。打定主意,太平公主热情招待了上官内宰相,两个人相谈甚欢。两个人说到当今皇上,她们对自己的哥哥和丈夫保持了礼貌上的尊重,她们说到这位皇帝最近把上千个太监升为七品官,也不知道这男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说到当今皇后,她们对这位娘娘保持了礼节上的克制,说道她最近找了两个情人,明目张胆地在后宫私通,也不知道这女人为什么这么大胆;说到当今最得宠的安乐公主,两个人终于憋不住一起笑了。安乐公主最近在做什么?这位大唐头号美人在制造一条新裙子,这裙子叫“百鸟装”,安乐公主不知收集了多少种鸟类的羽毛,这裙子根据光线的不同,随时变换颜色,五光十色。穿着这件昂贵的裙子招摇过市,她继续做皇太女的美梦,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窃笑,这小丫头,也不看看哪只凤凰需要装上其他鸟类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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