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了解他女儿的，他知道我今天一定会去医院，就算见不到妈妈也会去。
家里离医院也不算远，可就这十分钟的车程，我却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妈妈中午还好好的，还笑着揪我的耳朵，还给我做了我最爱吃的番茄炒蛋。
到了医院我发疯了似的跑向手术室。
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我盯着手术室门上一直亮着的红灯，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爸爸叹了口气：“问舒，明天你还要上课。听话，先去病房里睡会，爸爸会守着妈妈，好吗？”
我本能的想要拒绝，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妈妈还清醒着，她也会这样做。何况爸爸已经够难受的了，我不能在此时给他添堵。
我走了几步，回头时发现爸爸垂着头跪在那儿。
他的背影很沉重，可他不能倒下，再累也得强撑着。
生活向来如此，他们何尝不是强撑着等待我的长大呢，我又何尝不是强撑着等待一个春来，一个花开结果。
我的口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看着手机上爸爸发来的地址，我并没有去病房，而是折去了天桥上。
这个夜里没有风。
抬头看去万里无云。
我的指尖颤了颤，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
好听又熟悉的声线传了过来。
“顾知行，你能给我唱首歌吗？”
“好，什么歌。”那边没有任何犹豫。
“鲁冰花吧。”
那边沉默了约莫三分钟，我也没有再开口。
是啊，我只顾着让他唱给我听，却忘了他可能不会唱的呀。
我也不知道我期待着什么，很莫名其妙吧。
就在我想说算了的时候，那个温润的声音响起来了。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呀鲁冰花。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
听着听着，我泣不成声。
爸爸告知我妈妈病危的消息时我没有哭，到手术室门前我的眼眶模糊了，却硬是忍住了不让它掉下来。
可到现在我忍不住，怎么都忍不住。它不听我的话，非得往下掉。
顾知行可能听出了我情绪的不对，音色中夹杂着一丝慌乱：“你，你怎么了？”
我哭的更凶了。
“你在哪？我去找你！”
“没事。”我的声音很轻，轻到我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可他听见了，他道：“我去找你。”
他又重复了一遍，可那么晚了，我怎么愿意麻烦他呢。
“真的没事，我就是……”我想骗他，可却想不出来什么借口。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终于，顾知行开了口。
“林问舒，你没必要骗我。”
“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你若是说了，我就愿意去相信。不要骗我，好吗？”
……
从记忆中晃过神来，我轻声道了句：“好。”
如果不是那一次，我都不知道顾知行也会慌乱，也会不知所措。
印象里他一直都是无论遇上什么事都从容自若的那种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顾知行还是那个顾知行，而林问舒早已不是那个林问舒了。
我说：“顾知行，我有点困了。”
我说：“顾知行，我要睡觉了。”
我说：“顾知行，晚安。”
我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希望它可以陪我走的更久一点。
这也许是我与顾知行的告别了吧。
六年前我欠他一个道别，如今还上了。
“顾知行，晚安。”
电话那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迟迟没有开口。但到了最后，他还是说：“阿舒，晚安。”
林问舒，晚安。
阿舒，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