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月部落出征带来的激情退却,部落已经恢复到往日慢悠悠的状态,去国连着几日在毡房读书习字,也早已把阿罗达抛在脑后,春日的气息越来越浓,昔日的荒原,已经被一片片的绿色覆盖。
这日,程元婴随处月部落前往北罗市场,北罗市场是瀚海草原里一个大型的集市,大量的草原部落选择在北罗市场交换物品,互通有无,也有不少大唐商人在此行商,是仅次于丝路的贸易地点,参与者大部分是胡人。
程元婴因为做过牙人,对胡人买卖很是在行,从来到处月部落之后,就随处月部落参加北罗集市。寄人篱下,不能白吃白喝,总是要做点事情,参加集市,也可以搜罗各个国家,各个部落的消息,汇总稍加整理后,就能把准脉络,这才是程元婴去参加集市最重要的目的,他得随时为他和去国的下一步做打算。
参加一次集市,来回需要半月时间。临行前,程元婴叮嘱去国不要惹是生非,认真读书习字,练习技艺。
前两日,去国都在家里读叔父布置的经史子集,第三日,去国打算练习骑射,便牵来马,带上师父送给他的枣木弓,背上一壶羽箭,骑马奔往狼山。
去国虽然专门联系骑马时间并不长,得益于小时候跟叔父学习扎马步,下盘稳且有力量。骑马时,最看重的就是下盘的力量,力量强,通过双腿夹马肚的力道,就能很好的控制马的行进方向和速度。去国现在的骑马技术,已经与同龄的孩子不相上下。
去国抖着缰绳,骠骑轻快的跑着,狼山脚下,一片片的白点和棕点,散在山坡上,随着白云缓缓移动,这是吃草的马羊,看来今天有人在狼山附近放牧。
驱马走近,原来有一老妪独自放牧,老妪年约六旬,脸上布满深深的沟壑,一双眼睛眯着。
“婆婆,怎么你一个人在这放牧?”,去国牵着马,走近老妪问到。
虽然春日已经到来,但一般也很少一个人来放牧,一个人看管不过来大群的牲畜,也无法应付不期而遇的野兽,更何况这般年纪的老妪,实在是危险重重。
“哎,娃娃,你也是处月部落的吧,咱部落出去打仗,年轻人都去了,我不出来放牧,这马羊就要饿死了,打仗图个啥?日子也没变好!!”,老妪唉声叹息。
“婆婆,你自己放牧,可要加个小心,早春野兽多,牲口也容易走丢”,去国嘱咐老妪,便准备告辞,却听老妪又叹息一声。
“哎,我也知道牲口容易丢,今天放牧,走丢了牲口,可我也没办法找回,还要放牧”
原来老妪早知道牲口走丢,但一个人,且不说年老力衰,去找也可能找不到,自己反倒迷了路,就是去找,这边的牲口就没人看着,更是因小失大。故此虽然走丢了牲口,心里心疼,却也无可奈何。适逢去国提起,忍不住把心里憋着的一股子气说出来。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去国顿时就生了帮忙寻回牲口的心,一来这是师父的部下,帮了老妪就是帮了师父,二来,自己本就要联系骑马,寻回牲口,也算是顺道。
“婆婆,我正好有马也有空,可以帮你寻寻牲口,你说说他们往哪个方向跑了,我去找找”
“哎,孩子,你可真好,牲口应该是往狼山那边去了,你寻的时候,要加个小心”,老妪听到有人愿意帮忙寻牲口,异常高兴,脸上笑出十字纹。
去国辞别老妪,便朝着老妪指的方向,横越狼山,前去寻回牲口,狼山不大,纵马上去,就是一刻钟功夫。来到狼山山顶,去国恍如隔世,不久前,师父还带他来这里一览荒原,现在师父已经不知道在哪里,是在行军,还是在打仗,也不知道师父是否已经除掉阿佗钵的暗箭。
凉风吹来,去国心中激荡。站在山顶往下看,看到几个白点在缓缓移动,应该是走丢的牲口,便国纵马向白点追去,离白点还有约一里地远时,便能看清楚,是几匹马和羊在山坡慢悠悠的吃着草。心想这老妪不会丢了这么多牲口吧,这哪里是放牧,这是放生啊。又顿觉运气不错,牲口走的还不算远,去国驱马慢慢前去。
还没走上十步,忽然瞥见山脊一块岩石后面,趴着两个少年,背对着去国看不清模样,手里拿着套羊绳,正悄悄的朝落单的羊摸过去。
偷羊贼,日光之下,竟然偷羊,真是混账少年,这绝对不是处月部落的少年,处月部落严禁偷窃,你可以去其他部落抢,但绝对不能去偷。如若违反了规定,是要被吊起来打的,行刑人就是沙陀忠,处月的少年,不少人都被沙陀忠教训过,对沙陀忠狠的牙痒痒。
“你俩在干嘛?”,去国站定在两个少年后方,对着少年喊道。
两个少年的注意力本来全放在羊身上,猛然被去国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不由得站起来回头看,却只看见一个背着弓箭的少年斜着身子看着他们。
“这羊是你的?”,为首稍大一点的少年问道。
“不是我的”
听闻不是牲口的主人,两个少年心里稍安,嬉笑着甩动手中的套羊绳:”要不要跟我一起来套羊,可带劲了“
去国哑口失笑,这俩少年是不是不带脑子,听不懂说话里面的暗示。
“这羊是一个婆婆丢失的,我在帮她寻,你们不能套这羊”
“你说不套就不套吗,这落单的羊,在这里就是无主的,谁有本事谁捉走,要么留下也是喂狼”,年长的少年颇不服气。
“你这是偷,偷,是要被吊起来打的。”
偷在草原里,是颇被人看不起的,去国故意用这个词,想提醒两个少年,不要因小失大,误了自己以后的名声。
“还偷,还吊起来打,我看先打你一顿好了,让你知道小爷我是谁”,年纪小点的少年听到这话,像火山一样突然爆发,甩着手中的绳套,往去国身上招呼过来。
去国说话之时,便有准备对方会怒,但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打起来,果然是胡人蛮子,行事野蛮,能动手绝不说话,好在自己早有准备,猫腰躲过绳套,右手抽出一根羽箭,向前斜跑两步,不等少年抽回绳套,便将羽箭反向勾住绳套,左手顺势抓住绳索,向着坡下疾跑,再使出全身力气一拉,坡上的少年,被拉了一个踉跄,滚将下来。
去国向前扑去,把少年压在身下。少年虽然被压,两手仍然不停的乱舞,两个拳头像小棒槌一样,朝去国的后背,脸上打去,去国却只是尽力按着少年,并不还手,两人纠缠在一起,滚来滚去,乱糟糟一通,两盏茶的功夫过去,仍不分胜负。身上脸上却都已经粘上了不少草屑和泥土,仿佛是唱戏的花脸。
“都住手,听我说”,一直在边上观战的少年,忍不住大喊。
去国两人遂住手,看着少年,仍都不起身。
“这位朋友,我们套羊目的可不是偷,你且起身,听我慢慢说与你听”。
少年俯身坐下,静静的等着打架中的两人,各自起身,才慢慢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