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前次的冲击不同,这次我们没有吹草哨,也没有呐喊或怒吼,小伙子们一个个都死死咬紧牙关忍耐着,哪怕已经血流满口,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我从他们的眼神中,能够看到即将复仇的怒火。
“这么快就回来了?真不愧是咱们的……”一名重新开始打扫战场的辎重兵一边说话一边抬起头,映入他眼中的却是刀光一闪,接着他的脑袋就和身体分离了。
我挥动马刀,像昨天一样,奔驰在楔形阵的最前端。
四百五十米的下坡路,我们跑起来像是一阵风!
眨眼之间,我们就像切牛油一般,轻松切穿了那些正在打扫战场的辎重兵,最先头的我已经冲到了交接站的门口。
此刻的交接站,摆放了若干圈鹿角和拒马,围绕着外围,安插满了木栅栏,里面是一列一列的军帐。此刻的交接站,俨然变成了一座军营。
我将准备好的手榴弹抛出,挡在入口处的三重拒马刺同一时间被炸飞。
我一马当先,像箭矢般刺进了营地。
转角处,迎面数把长枪挥来,我右手拽住缰绳偏开马头,左手横过骑枪挡住了三把长枪的攻击。紧接着,飞驰的战马装飞了挡在我前面的波兰人。
“射死他!”有惊恐的波兰人尖叫到,很快就有一丛烟雾腾起,“咔啦”的声音过后,我的左肩上就中了一弹。
“给爷死!”我不顾肩膀上的伤口,横过骑枪和盾牌直直的朝那几个波兰人冲了过去,火光闪过时,我的骑枪上已经穿上了两个波兰人的尸体。
“继续冲锋吧,小游民!我们一起杀了他们!”我对我的战马吼道。
我的战马“小游民”如应和着我一般打了个响鼻,以更快的速度冲刺起来。
我也不与更多敌人纠缠,直接撞开挡在最前头措手不及的一人,把他们留给我身后的亲卫队处理。
伴随我一起突入营地的,只有我的直属亲卫队的近三百人,因为交接站内的道路宽度毕竟有限,剩下骑兵大队分成两股,向左右绕站攻击,为我们吸引火力,四下放火,并在那头出口和我们汇合。
我只听见背后那些陌生的波兰人怒吼和惊愕的惨叫声,心情无比畅快。
势如破竹!让我几乎有了一种直接找到费奥多,把他干掉的冲动。
火焰又燃了起来,转眼间,就从交接站的中心道路杀穿过去,我的身后,还跟着两百多浴血奋战的亲卫队,我们过来的方向,火头已经开始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蔓延过去。在前方,骑兵大队的两股人马已经汇合在一处,如果从上空俯瞰下来,就会发现严整规齐的交接站的军帐,已经有三分之一陷入了不可遏制的火头中。
我和骑兵队成功汇合,如鱼游入大海,我哈哈一笑,都不顾肩膀的创口正在往外渗血,拨转马头就去追先前离开的卡尔梅克中队了。
我敢保证,费奥多,从这一刻起,一定会记住我的名字。
沙里波夫·叶林斯基!黑暗中的烈火复仇者!!
谁若令我的兄弟流血,我一定会讨要回来!
另一方面,几乎是同时,斯摩棱斯克北部……
当太阳没入地平线,黑夜渐渐笼罩了大地,整个草原犹如漆黑的海洋。在这黑暗之中,有谁能看到那草原上的血迹斑斑、尸横遍野?宁静和死寂,只有这一点的差别。
而此刻,只有那高高耸立的斯摩棱斯克城墙上依然灯火通明,不少卫兵在火把的照明下巡逻着。整个斯城犹如一艘再海洋上的孤独巨舰,威武,给人以希望。
很快,这希望就会被打破了。
微微的凉风吹拂着地面,一道阴影卷动着长草丛,一闪而过。
紧接着,又有数百道阴影卷地而过——那是安德烈的五百卡尔梅克骑兵,人衔枚、马摘铃,披着黑斗篷潜到了城下。
安德烈紧了紧手里的骑弓,把一支箭搭在了弓上。“开始吧。”安德烈点了点头,朝后面一招手。
五百名骑兵,掂弓搭箭,定定地指向城里。
今天轮到了老兵凯尼格巡城,他扛着火枪在城头上走动时,耳朵里突然捕捉到了一丝诡异的“咻咻”的声音。他望了眼城下,那里什么也没有,就是那些腾起的烟尘啥的有些可疑……
等等,烟尘?
凯尼格赶紧把火把照在铜镜下,铜镜反射出的光照亮了一片,那光芒下,是数百名身披黑斗篷的骑手!
“敌袭!”凯尼格回头朝塔楼上大喊起来,可他还没喊完,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夜空中,宛如一条突然降临的灭世火龙,一瞬间就斜斜越过了城墙,窜上了几十米高的高空。
这条火龙出现的同时,在半空中汇聚成了十数条矫矢的火龙,发出嗷嗷的龙吟,把大半边天空都遮挡住了。
宛如一道由烟与火组成的巨大瀑布,斜斜飞向天空。
又如同传说中的天使,张开了火焰组成的翅膀。
所有的人,在这一瞬间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地抬头望向那边突兀出现的神迹。
可不是神迹么!这条火龙从野地里突兀地窜出来,在空中翱翔飞旋,然后突然化作万千条流星雨般的火线,如同愤怒的龙息喷吐一般,在震耳欲聋的龙吟声中,一头扎进下面星罗棋步的房屋和军营;又好像自天外飞来的火焰瀑布,以毁灭一切的姿势,冲刷着下面的黑色人潮。
这样的画面,只在少数几次,维苏威火山喷发中出现过!
可是这一刻,它们却出现在斯摩棱斯克城中!
在密集如雨的火线下,一面面盾牌像树叶一般被射穿,那些火线接着穿过倒霉的波兰人的身体,深深扎在地面上,露出烟尘覆盖下的箭矢本体,这一轮进攻,比波兰人常年与别国的战斗中经历的任何一次箭雨覆盖都要恐怖!
但令人震撼的事情还没有结束,空中的火雨还没有落尽,城下的地面,就突然发生了一轮一轮的爆炸,升腾的火球接连不断,满是房屋的城内,这些爆炸掀起的气浪,将木板石块吹得四下横飞,毫无阻碍地钻进波兰人的身体里,打碎他们幸存的盾牌,掀开他们满是鲜血的头盖骨。
波兰人无法理解爆炸的发生,在他们看来,这应该是天上那些俯冲的巨龙施展的魔法,而这魔法,在一个照面中就把他们的先头部队直接化为血肉屠场上支离破碎的尸体和肉糜。
而爆炸还在不断发生,从每一根插在地上的近一米长的特制箭矢上发生,每一根箭矢都有拇指般粗细,爆炸部就是穿过盾牌扎进去的箭头,威力虽然不算很大,但数百根箭矢同时爆炸,在这样密集的人群和建筑中,造成的威力几乎是毁灭性的。
那嗷嗷的龙吟声再度重现,火龙再度腾起,仿佛展开的火焰翅膀般的火雨,拖着密集的烟线,从天而降,冲刷着地面。
接连不断的爆炸火光,仿佛一道火海,而天空中,还不断有拖着烟线的火点,一头扎进火海之中,为这浩浩荡荡的惊世大爆炸增添声势。
不管是波兰人,还是安德烈他们,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他们静静地看着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爆炸火海,从内心深处感觉到无法言喻的震撼,以及一丝丝落寞的悲怆。
这场连绵不断、直到多年后,仍时时被人提起的爆炸,似乎是一个号角,为斯摩棱斯克这之后的灾难吹响了悲歌。
半小时后,在南部森林。
烈火已经吞噬了一切,那火焰照亮了这黑夜,热浪一股一股的扑向帕维尔,烤得他脸上的伤疤一阵阵地疼。
本来年轻的帕维尔已经被眼前的末世一般的场景震惊了——仅仅十九岁的他,还是难以接受这残酷的依然有大火小火笼罩的修罗场——但接下来的事甚至直接让他差点从马上倒撞下去。
有一支二十人的骑兵小队气喘吁吁的赶到他面前,报告说斯摩棱斯克北部造不明武器的火攻,北部陷入一片火海。五分钟后,又有一个血染征袍的骑手赶来,报告说西边的官道上,交接站遭到大队骑兵袭击,交接站被大火烧了多半,援军和驻军损失惨重,请求回援。
又是火!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三天里放了四把火,给波兰方造成了将近两万的伤亡!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上次对波兰野战营的奇袭直接打残了斯摩棱斯克的机动力量,如果自己再被打败,那就意味着这么多年来费奥多侯爵精心培养出的骑兵王牌损失过半。那样的话,没有了城外骑兵力量的威胁,斯摩棱斯克就会直接暴露在如狼似虎的俄国军队之下!
如果这真的发生了,斯摩棱斯克还守得住吗?
怎么办?对于一个十九岁的半大孩子来说,他还真没有扛起这个重担的能力。甚至连身后的战士们也是人心惶惶。
帕维尔绞尽脑汁,最后还是决定,先去交接站,那里应当还有剩下的波兰军队,带上他们应该还可以组织起一支有力的队伍。
“就这样吧,全军全速前进!”帕维尔挥动了指挥刀。
波兰的军队们立刻轰轰隆隆地奔跑了起来。
夜幕降了下来,远处的地平线上,飘过来一团乌云,要下雨了。
当仲夏的雨伴随着撕开天空的雷声倾泻下来的时候,波兰的骑步兵们距离他们的同胞被烧死的的南部森林已经有三四英里远,之后他们会绕过五英里的远路,找到进入官道的缓坡,从后面走进去集结军队。
但就在此时,行进在队伍最前列的帕维尔的耳朵动了动,他猛地挥手,止住了波兰军队的前进。
“怎么了,帕维尔先生!”一名军官远远地叫起来。
帕维尔全身浸在蒙蒙的雨雾中,一道道青蓝色的雷光在天空中肆意蜿蜒穿梭,带来破碎的轰鸣声。
但是在轰鸣声中,帕维尔的耳朵似乎捕捉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声音,这让他的脸色很难看。
在他的眼前,是漆黑一片的雨幕,闪电也照不透。
轰隆隆的雷声,又贴着地面滚过来了。
可是,这次的雷声有些不同寻常,它更加沉闷,更加有威势,甚至连地面都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而且,这种雷声很熟悉,熟悉到帕维尔不止一次听过,每一次听到,他的热血就沸腾一次。
但是现在突然听到,帕维尔的热血就瞬间冷却成冰。
雷声越来越近了,居然持续了那么久都没有消逝。那是……
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帕维尔眼前密集的雨帘,也照亮了雨帘里面的东西。
雪亮的电光,映照在宽刃长枪锋利的枪刃上,映照在被雨水洗刷干净的盔甲上。
那是……足足五百沙俄贵族骑兵、两千卡尔梅克骑兵!后面还有数千轻重骑兵!
贴着地面,像一把锋利的剃刀,砍伐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