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战,可分生死,亦可判输赢。
李山认输,于是,他便输了。
即便很不想承认,但,无论是那道凝为实质的法则,还是方才恍惚间发生的一切,都强调着这个事实,他输了。
“李山!”
王士的声音振聋发聩,一下子将李山震醒。
弱鸡、草包、割袍断义...呵,这些人,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家伙!
那些家伙们早已散去,李山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王士,竟生出了些许感动,不觉靠近了些许。
王士一脸嫌弃,要不是留着这蠢货有点用,真想一脚把他踹飞。
“不知阁下所为何事!”
经此一战,王士也不敢小瞧眼前的黑衣少年,李山的实力他是知道的,武力值在学堂可排前十,上山之前又是个混江湖的,经验老道。
虽然这个少年占了三招的便宜,但是那三招确实厉害,尤其是第三招,王士甚至从中感到一丝大道的意味,就算是他,也不敢正面迎上。
但是,王士打量再三,确定站在自己面前的确确实实是个毫无天赋的凡人,一身黑衣,平平无奇,毫无任何出彩的地方。
“君不问,你我无冤无仇,挑战做什么?”
李山捂着脖子,一脸的不服,却又不敢有什么动作,那招,真的很强!甚至生不出任何反抗的意味。
“颜真子在哪?”
君不问已经将斧子放回行囊,一手搭在行囊上,懒洋洋的好似没睡醒的样子,但是现在没谁敢因此小瞧他。
颜真子!李山王士交换了个眼神,确认没有透漏过半点风声。
“阁下也知道颜真子?”王士上前一步,抢过话头。
“一个证道失败还能安然无恙走回来的人,就算我是凡人,也该知道了!”君不问打了个哈欠,话锋一转,面露讥诮:“你是哪个?我跟子孙说话关你什么事!”
子孙?
李山一愣,随之气结,这小子还真当自己是祖宗啊!气量真小,居然还想着刚才他自称爷爷的羞辱!
李山被王士压着,没有发作,王士也很不高兴,但是这少年怪异的很,少不得耐着性子探探他的底细。
“阁下说笑了,我与李兄乃是好友,为朋友两肋插刀,是我辈道义。”王士笑的勉强,态度倒是恭敬,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七分真诚三分试探,端的是恰到好处:“敢问阁下,寻这颜真子做什么?而且,阁下怎么就笃定,我们会知道呢?”
“孟门李山,号称百晓,颜道子这么轰动的‘大事件’,会不知道!”
君不问语带讥讽,好似看个傻子。
王士端的再好的态度也在瞬间裂开。
你来我往,相互试探,看破不说破,向来是道门的规矩,这个粗鲁无知的粗野凡人。他能不知道李山是个消息通?要不是因为不知道这个凡人的底细,他犯得着再三试探?
“至于寻颜真子何事!”君不问笑了笑,语气不善:“你见过哪个子孙质问自家祖宗的,不肖子孙!”末尾四字咬的极重,生怕对方注意不到。
是可忍孰不可忍,忍字头上一把刀。
李山忍不住了,抬起脚来重重一剁,却是碍于法则,无法出手。
王士则是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伸出两指捻起一撮小胡子慢慢揉搓,不再说话。
“怎么,子孙问来问去,也不告诉我颜真子在哪,这是想要赖账?”君不问一副不屑,直戳要点,继续奚落。
“阁下最好小心,祸从口出!”王士吐字极重,已是动了怒气,声音振聋发聩,竟是暗合天道。
君不问只觉得身上一重,仿佛背负千斤之力,背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弯曲下去。少年顺势一个反手,那硕大的行囊稳稳的背在身上。黑衣少年特意绕着李山王士来回走了好几圈,步履轻健,一身轻松,还特地蹭到王士跟前,语带嘲讽:“不必威胁我,输了,就该履行规则!”
规则!
王士捻着小胡子手指一顿,三根手指舒展开来,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成竹在胸的神色:“既然如此,那就请阁下一个月后再来吧!届时,定如实相告!”
规则,人定!
既然是人定的,那必然会有所偏颇,区区一介凡人对道修的规则禁锢,效果可是大打折扣!一个月后,哼,那颜真子就变成了一个废人,人人喊打,告诉他又何妨。
王士向李山递了个眼神,跟在王士身后数日的李山早就“近朱者赤”,稍稍思索一二,再加上在自己明确一个月后兑现要求之后,冥冥中的规则之力竟然没有任何变化,顿时放下心来,狠狠瞪了面前的黑衣少年一眼,跟着王士转身就走。
李山王士二人就要离开,却不想听到背后凉飕飕的声音:“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果然,当今之世,都是些道貌岸然的鼠辈!真丢你家祖宗的脸!”
凌冽的山风在瞬间溢出寒意,李山王士二人已是动了杀机。
祖宗之名不可辱,敬天法祖乃是伦常。
更何况,当今乱世,更要正名,更加容不得任何不利的“流言”。虽然旁观者已去,但是那些修道者哪个不是耳听八方,眼观四路,今日退避,他日流传出去,便是授人口舌。
人言可畏,道修,更是顾忌。
君不问此番作为,无疑真正触摸到了这些人的痛点。
“小辈”王士一生厉喝,君不问只觉周身禁锢不得动弹,不同于方才的镇压之意,竟无法依靠蛮力挣脱。
“不知礼法,不懂尊卑,不敬师长,不畏天道...”
王士字字珠玑,每说一字,君不问体内的五脏六腑就会承受极大的压力,一道接着一道,一道比一道更强。
“噗”君不问喷出一口血来,背上的行囊压着他单膝跪地,好不狼狈。
“你可知错!”王士淡淡的声音传来,恍若仙人之音,自九天而来,缥缈空灵,直逼内心,避无可避。
“呵,原来,这就是孟门之儒的‘义’”君不问硬生生的靠着蛮力抵制冥冥中的压制,费力的抬手抹去嘴角血迹,残余的红色在嘴角拉出一条淡淡的血线,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上去竟有几分邪气。
王士神色凛然正气,心中却是一喜,此道法天然克制冥顽不灵者,越是抵抗,“训诫”越是严厉。
不待王士再次发问,只觉得心气陡然一松,一种不好的直觉袭来。
“君不问知错!”一道无悲无喜,不卑不亢的声音传来,声音淡漠,好似没有任何情绪,却让王士满目骇然。
他居然...就这样轻易挣脱了!
这怎么可能!
就在面前之人说出最后一字时,王士对于君不问的训诫迅速消弭于虚无,还归天地。
冥冥中的训诫之“义”反弹回训者身上。只是瞬间,王士的道心便蒙上了一层阴霾。
这是!大义反噬。
在证道界,虽有道法万千,莫衷一是,却有高低阶级之分。越是高阶,对于天道的理解与运用越加精妙。
对于孟门而言,只有对“诚”的理解达到一定高度才可以施展出训诫之“义”。
王士假借礼法之义,以先辈教训后辈之名,施加言辞,禁锢其身,训诫其意,唯有诚心受训,通晓其义,方能消弭其中天道之力。
若对方仅是诚心受训,尚不足以引起大义反噬。
只有加诸其身的大道法则生效时“触碰”到更高阶的大道法则领悟,训诫者才会因为“冒犯”而被惩罚,孟门称之为——大义反噬。
但是这种反噬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低阶原本就没有资格对高阶进行训诫。
除非,被训诫者在一瞬间对于其加诸于身的大道法则领悟理解达到一个极高的高度,再没有其他可能。
但是,这怎么可能!
证道界数千年间也出不得这样一个天才。
区区一个毫无根基的凡人,怎么可能得到天道如此眷顾!
王士不信!
不管从何种角度来看,面前这个似笑非笑的凡人,这个让他看着就牙根痒痒的凡人,根本就没有任何“诚”意,也根本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毫无任何出彩之处的凡人。
“噗”王士踉跄几步,喷出一口血来,才恍惚惊觉自己方才竟是心境摇曳,道心蒙尘,险些失守。
当下不再抬眼去看面前之人,一个盘腿,坐下调息。
王士很清楚,这是一场不在法则之内的辩道,用自己的道去碰撞他人的道,然后,他输了,输给了一个天资非凡的...凡人。
输,这个字除了刚开始辩道的时候接触过几次,便早被抛之脑后。
现在,这个字如此猝不及防的出现,让他的道心承受了不可预估的压力。
而这一切,居然只是区区一个凡人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