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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刑场救驾 (2)

下午,他又同时接到两个命令:一个是军统武汉站的,命他派先遣队去大别山筹建游击驻点,以便实施爆破计划后,把整个总队拉上山去;另一个命令则是华中“剿总”下达的,则命他实施爆破计划后,随鲁道源的武汉守备司令部,南迁广西。因而,搞得章旺焦头烂额,莫衷一是。眼下的保警总队到底何去何从,大家就都聚首于孔庆凡的门下,请他登高一呼!其实,刑警出身的孔庆凡,他的眼力仅限于对犯罪现场的痕迹、物证的观察和判断上,却缺乏将帅们善观天下风云的胆识。所以,在抉择保警总队命运这件事上,他哪拿得出自己的主见来呢。

第二天,除保警总队仍不断有人上门外,还有两个人先后拜访了他。一个是现任汉口市警察局刑事队队长,另一个是七分局的一个局员。这两个人都是他担任刑事队队长时无话不谈的下属。他们两个人都先后给他指明了一条可以不离开汉口的出路———那就是孤立章旺,率领保警总队的警官、长警起义。他一听,吓得连气都几乎透不过来了。是夜,他的妻子也向他喋喋不休地诉说,谁家乘船到重庆去了。他抢白妻子道,这回可不是抗日战争,武汉保不住,重庆保得住吗?妻子又说,谁家在黑市上买到了去香港的火车票。孔庆凡又抢白道,香港是挥金如土的地方,我们住得起吗?妻子一听,哭哭啼啼地更是诉说个没完没了,某某人没良心,抛妻弃子,去向不明……这一回,孔庆凡没再抢白妻子,也不由得黯然神伤起来……第二天早上,他无精打采地起床后,经过一番思考,终于觉得与其在家坐以待毙,不如先到队上,看看风向,与相好的僚属们商计商计对策,再作最后计较。

他于是穿上制服,催老婆把早点端上桌,可早点还未吃到嘴,一辆吉普车开到了家门口,从车上跳下来的却正是章旺。章旺一来表示慰问,尽释前嫌;二来告诉他一个消息,由他负责监控的一个共党嫌疑分子出逃了!39、屋漏偏逢连夜雨共党分子的出逃,对孔庆凡来说,不啻是个晴天霹雳!他心里明白:杨庆山虽为他救了驾,但并不等于强加于头上的“通共”罪名已经取消。而今,由他负责监控的这名姓林的女共党嫌疑分子又在他称病期间跑了,这还得了!孔庆凡把筷子一放,与章旺同车来到保警总队,立即召集负责监视的十二名保警了解情况。

据班长反映说:今天一早,他带着三名身着便衣的保警到嫌疑分子家前后门,去执行监视任务。当班长和一名保警坐在其家斜对面小餐馆过早时,其家的女佣黄妈照例到餐馆来买早点。班长见她只买两个面窝,而平时总是买六个,就随口问道:“么样只买你一个人的?你家老爷和小姐吃什么?”哪知,那老妈子一听,脸色刷地变了,经进一步追问,方知其家父女已于昨日离家出走,说是到香港去了。

孔庆凡听完班长的叙述,接着问:“这两个人,一个年近六旬,又患了心脏病,行动不便;另一个挺着大肚子,快生小孩子,而你们有十二个人,轮班守着,他们是么样溜出门的,你们讲讲看。”众军警自然晓得任何谎言都蒙不住处事精明的孔副总队长,只得如实作答。情况是这样的:昨天早晨,班长带着三个人上早班,他们先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各人找了个摊担或餐馆过早去了。吃罢喝足之后,又分别上菜市场,从卖菜的小贩那里捎了一把小菜,便各自回家了。直到下午一点半钟,才又赶来点个卯,两点钟,向班副交了班,又回家了。下午两点,班副和三个弟兄接中班后,就一同去四季春茶楼,要了两壶茶,喝茶抹牌,一直抹到天黑,快到戒严、宵禁时间,才各自回家。而本来应值夜班的四个人,因为想到全城已经戒严,谅那个老家伙和那个大肚子都不敢出门,所以,干脆都未去值班。

“混蛋!”孔庆凡勃然大怒,复又摇头叹气,无可奈何地道,“像你们这样,么样不误事呵!”说完,孔庆凡当即把大家分成几个小组,一一交代了方法和任务,把他们分派到机场、轮船码头、车站和出入武汉的各咽喉要道。自己则带着一名军警乘吉普车直奔林家门口。

孔庆凡作了这一系列调查之后,感到心中已经有底,才上了吉普车,汽车在马路上飞跑着,他看看日已偏西,突然觉得饥肠辘辘,这才想起忙碌了大半天,连早、中饭都还没吃。于是,吩咐开车的保警先送他回去吃了饭再说。

吉普车在孔庆凡的家门口停下。他刚下车,妻子就急匆匆地赶出来道:“哎呀呀,你么样这时候才回来?有位先生在家等你好半天了。”“是哪个?”妻子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屋里有人接腔道;“是我。么样,没想到吧?”孔庆凡抬头一看,只见谭炳坤身着长衫反客为主地站在大门口拱手相迎。他立刻大步上前,紧握着谭炳坤的手道:“哟,是谭参议员呀!失陪,失陪了!”谭炳坤笑着说:“局座不放心,要我来探视探视总队副的身体。不想,你一早就上案子去了。”“岂敢,岂敢。我还没有到李局长和谭兄家里谢恩,反倒有劳大驾亲临寒舍,不安哪!”一阵寒暄过后,贤惠的妻子为丈夫和客人在房里摆好了酒菜。

三杯老酒下肚,谭炳坤略表关切地道:“么样,案子有眉目吗?”“不瞒你说,今早一听那个姓林的女共产党跑了,我当时压力很大。但,刚才把情况一摸,觉得交差不难。”“噢?”谭炳坤不觉一惊。他看孔庆凡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心想,他一定摸到了这名女共产党出走的有关线索。于是问:“不是说,他们都去香港了吗?你能把他们都弄回来?”“烟幕。这都是他们施放的烟幕。”孔庆凡一仰脖子,干了一杯说,“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林家父、女都还在汉口。”40、“逼上梁山”“既是这样,那他们不正好可以一同去香港吗?”谭炳坤故意问道。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孔庆凡满有把握地说,“其一,林老先生有心脏病,而林女士大腹便便,即将临盆,能出远门吗?其二,据说林女士是个共产党人,在牢里曾吃了大的苦头,都不动心,而今汉口即将为共军所得,她肯离开这块地方吗?其三,如果他们真要去香港,那也是早就暗地谋划好了的。但林家连价值甚巨的古董玩器也未收捡起来,可见他们只是换个地方,临时隐蔽一下罢了。”“但,偌大的汉口,你到哪里去找呢?”“这有何难。”孔庆凡说,“我的耳目,遍及三镇。再说,依我之见,无论从哪方面看,他们父女两个,现在最理想的栖身之地应是医院。只要派人到市内各家医院严加查找,十有八九可将其抓获归案。”“呵?!”谭炳坤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呷了一小口酒,才从容不迫地道:“孔副总队长的分析虽有道理,但有一个漏洞,不知老兄是否注意到了?”“漏洞?”孔庆凡睁着微醺的眼睛说,“兄弟尚未觉察到。请谭参议员不吝赐教。”谭炳坤说:“不知总队副想过没有,即使抓获了林家父女,对章旺有了交代。但,共军随即打来,占领了汉口,老兄,岂不平添了一大罪状?”“哦?!”孔庆凡目瞪口呆,刚刚灌进去的几杯老酒,立时化作一把冷汗,从头上、身上淌了下来。是呵,这一寻常道理,自己为什么竟未想到呢?刹那间,那桩发生在市参议院的“西楼血案”,又历历如在眼前,现在回想起来,那桩案子其实并不复杂。但在当时越往深查,便越感头绪纷繁难解。正当他如坠五里雾中之时,这个谭参议员忽然点拨了一句,“孔兄呀,你既入政坛查案,就应有政治家的眼光,这可不是桩普通的争风吃醋血案。”果然,经他这样一拨,根子追到了一个原先协助他破案的副议长的头上,才使案子迎刃而解。

么样,一涉及到有关政治谋略,道理尽管十分简单,而自己就糊涂了呢?孔庆凡想到这里,拱手由衷地道:“庆凡鼠目寸光,不识大局,这一案子如何了结,还望先生指教。”“了结此案,不难,不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何化法?”“调查时,可把声势造得大大的,愈是不着边际,愈好。拖不了几天,共军来了,也就不了了之了。”“呵,妙!”“不过,老兄,据我看,你的当务之急还不在这桩案子上。”“那……那在哪里?”“老兄呀,近年来,保警总队专干搜捕共产党和镇压学潮、工潮的营生,共军来了,会怎样看待这些事?”孔庆凡听到这里,顿时感到坐立不安起来,他惶惑地解释道:“谭兄,你是晓得的,我搞了一辈子刑事案件,到保警总队这几个月,是被任建鹏和章旺逼上梁山的。”

“老孔呵,过去,章旺逼你上梁山,你就毫无条件地上;假如现在有人受共产党的委托,要你领着弟兄们倒戈反章旺,如果把这叫做‘逼上梁山’的话,你上不上?”“呵?”孔庆凡张大嘴巴,喉咙里像卡着一根鱼刺。过了好半天,才又叹了口气说,“我只怕没有这好的运气。”“么样没有?”谭炳坤说,“昨天,不是先后有两位先生好言相劝吗?你都让人家吃了闭门羹嘛。”“哦……”孔庆凡恍然大悟地说,“那刑事队的队长和七分局的分局长都是你派来的呀?我的天!你是共产党?”谭炳坤坦白地道:“我不是共产党。但,坦白地告诉你吧,我已被共产党‘逼上梁山’了。”“那行!”孔庆凡举杯与谭炳坤的酒杯相碰,一仰脖子,喝了个底朝天,“你谭兄我信得过。莫说是水泊梁山,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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