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55年,紫禁城。
约莫快到宵禁的时间,一个老太监提着一柄昏黄的灯笼,走在漆黑的官道上。他走的很急,因为一旦过了宵禁,重重宫门就要关闭了。
跨过数不清的门槛,老太监熟门熟路地溜进了一道门里。他的动作非常快,手脚非常轻。旁人如果不注意,根本不会发现他进了门。
门后一个提着一柄同样灯笼的小宫女迎了上来。她的主子在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就让她来等这个老太监。她等到现在,脚都已经站麻了。
“您可算来了。主子在等您呢。“小宫女接过老太监手里的灯笼,双手各提一柄,一个照着自己脚下的路,一个照着老太监脚下的路。
老太监只回了一句:“快走。”
小宫女本不该多嘴,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东西,取来了吗?”
老太监看了她一眼,然后拍了拍前襟,算是做了回答。
储秀宫的左侧耳房内,一层薄薄青纱隔在了女子的床榻之前。透过青纱,隐约可见一女子端坐在床沿,身段妩媚婀娜。
老太监进了门,往内室瞟了一眼,立刻弯下身子,脸朝地,一路走去了纱帐的前面。
“小主吉祥。”老太监对纱帐后边的人打了个千儿,双眼却始终盯着地面。
女人迅速起身,踩着花盆底鞋,迈着小碎步,像一阵风一样吹到了纱帐的跟前。姣好的面容清晰可见。
“怎么样?带来了吗?”女人急切地问。
“取来了。”老太监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小团红毛,从青纱的接缝处送了进去。
女人用长长的指甲那团红毛,凑到烛光下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阵,然后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最后皱起那两条细细的眉毛,说:“这就是鹿蜀毛?怎么跟狐狸毛似的?”
老太监仍旧低着头,回道:“回您的话。这确实是鹿蜀毛,是尾巴上的,所以是红色的。”
女人得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不满地说:“你不是跟我说头上的白毛最好吗?拿尾巴上的来糊弄我?”
老太监把头压得更低了,回道:“回您的话。鹿蜀实在凶悍。陈家人能取到尾巴上的毛,已经实属不易了。”
女人捏着红毛搓了两圈,说:“切,我还以为他们有多厉害呢。”
老太监听她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变得不怎么好看起来,“回您的话。陈家已是这世间顶顶厉害的了。他们如果只能拿到尾巴上的毛,那也不会有别人能拿到头上的。”
懿嫔撇了撇嘴,对老太监的话不以为然,只说:“行吧,这事儿如果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跪安吧。”
老太监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烂牙,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
中国古代王朝的盛衰和皇嗣的多寡之间始终存在着某种微妙的关系。盛世时,皇室人丁兴旺。衰落时,人丁稀疏。
公元1855年是咸丰皇帝登基的第五年头,大清朝急需一位皇子来证明自己气数未尽。咸丰皇帝被那些用笔当刀的史官们逼着,也急需一个孩子来证明自己并非无能。
对于后宫的女人们来说,这更是一次必须把握住的机会。于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后宫悄然无息的展开了。拔得头筹的正是储秀宫的懿嫔。
储秀宫懿嫔遇喜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咸丰皇帝那里。咸丰皇帝大喜,赏赐不断。懿嫔临盆的时候,依照祖制,咸丰帝下旨将助产的“葫芦兄弟”从养心殿送去了储秀宫。
几个时辰之后,懿嫔平安地生下了一位阿哥。咸丰朝也终于迎来了他的第一位皇子。懿嫔母凭子贵,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从嫔晋升为妃。懿妃自然没有忘记那个老太监,赏赐也是不少的。
这一天,又是约莫快到宵禁的时候。老太监仍旧提着那柄泛着暗黄色光的灯笼,急匆匆地往储秀宫赶。懿妃早已经从耳房搬进了正中间的那座院落。老太监也不再需要宫女领路,轻车熟路地进了去。他心里想:不知今日又要赏赐我什么好东西,脚下变个轻快起来。
青纱之后,懿妃静静地坐再床沿。她紧紧攥着那团鹿蜀毛。
“陈家,不能留在这世上。”
老太监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您说什么?”
懿妃恨恨仍旧端正的坐着,“这世上除了我,不可以再有其他人有这东西。”她冲老太监招了招手。老太监识相地凑了过去。她压低了声音,又说:“我的儿子,必须是皇上唯一的儿子,你明白吗?”
老太监心下一惊,从前是他低估了眼前这个女人。
“陈家……不能杀。”
女人的眉毛又一次紧紧地皱了起来。不同的是,老太监这次不敢再忽略,立刻解释道:“泰州陈家是一个古老而又神秘的家族,人员众多,分布广泛且盘根错节。据说他们的当家人掌握着可以改变世间任何一个人命运的方法。前朝的那些皇帝们没有一个敢得罪他们,也没有一个敢动他们。我朝入关的时候,陈家人稍稍出力助过崇祯。入关之后,当年的摄政王多尔衮还是亲自去拜谒了陈家的当家。”
“那有没有可能为我所用?”懿妃问。
老太监差点笑出声。
“世上的人都是他们的棋子,还没听说过他们能为别人所用的。不过,请小主放心,知道陈家的人本就不多。知道了能见到的就更少。能见到又能求他们办事儿的就少之又少。若不是我祖上对陈家有些小恩,我也求不到这鹿蜀毛。我敢保证,除了我,宫里再没第二个人能够找到他们。”
老太监颇有些得意地说着。
懿妃扬起细长的眉毛,笑道:“当真如此,倒也好办了。”
当夜,储秀宫里有一阵小小的骚动,说是储秀宫后院枯井里突然窜出一只野猫来,把懿妃吓了一跳。懿妃于是命人将那口枯井用重石给封了起来。一场小小的风波很快就消散在了偌大的紫禁城里。只是,从那之后再没人见过那个老太监。
咸丰皇帝驾崩之后,懿妃的儿子登基称帝。懿妃成了西宫太后,也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慈禧老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