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迦音说完,等李唯消化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所以李唯,正魔两教为敌,不是什么狗血的正邪不两立,也没有什么善恶好坏那么纯粹,最初只是大家对修士应不应该插手凡世的立场不同。修士修有法力,对于很多凡人来说和神仙无异,他们很容易就能得到金钱、权利、地位等等东西,即使是原本心善温和的有德之士,也不能保证在这种环境下长久之后不会变作恶人。”
“什么是神仙,不是无欲无求,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关心的那叫石头。神仙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喜怒哀乐,只是他们会修持,会克制自己的欲念,不会让自己沉沦其中,继而做出诸多违背本性以及良知的事情来。”
“佛陀初降世的时候,不教人怎么耳通眼通,不教人搬山倒岳,而是教人收敛喜怒哀乐,放下恩怨,教你如何心灵清净,如何自在成佛。”
“道祖降世时,他和中古的百家诸子也从来不教搬运法力,如何修持神通,而是教人学习道德,学习仁爱。”
“神仙不是在于移星换斗,法力无边,而是在于不受欲望束缚的自在安乐,否则一个人如果沉迷暴虐女色,贪食美食琼浆,那他法力再高,力量再强,也不过是一个力气大些的凡人,和那些凡间的皇帝霸王又有什么区别?”
“可这个道理我们懂,别人却未必懂。他们要依仗法力去肆意为恶,你能视若无睹么?一次两次,可以闭门假装看不见,等这天下变得如同人间炼狱,你还如何能安心修持?”
“不是正教要去和魔教的斗,而是你不斗,就要轮到他们占据高位,轮到他们唱高歌,做恶事。你不得不站出,你不站出来,迟早有一天你自己,你身边的亲人都会受其害。”
岳迦音见李唯终于有些意动,鼓励道:“你再想想,这次如果不是有你们三个的帮忙,我们能救下这满城的人,能救下高志强?祝洁、高义又如何能顺利投胎,周琦楷又会害多少人?”
李唯深呼口气,终于被劝得散去心结,释然地对岳迦音笑笑:“谢谢。”
岳迦音也高兴起来:“你明白就好。我就怕你想不开,就这么放弃了自己一身道行,那可太可惜了。”
秦越补充道:“是啊,你小子竟然降服四魄了,我听说我们这一代里你也算高手了,可不能就这么认怂不干了。”
李唯大笑:“那可不会,倒是你们,之前还嘲笑我进展慢,现在一个个都落后我一个大境界,以后再不用功,跟师兄我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了。”
秦越骂道:“放你的狗屁,你师兄我只是让你半程,过不了几天就要超过你的,且让你得意几天。”说话间,林沐和徐小灿有些好笑,连楚一行也露出几分不服。
岳迦音笑出声:“你们都是师兄,那谁是师弟?我说你们五个,到底怎么排辈的?”
“当然我是师兄,他们是师弟!”除了徐小灿,李唯、楚一行、秦越和林沐异口同声说道,同样的理直气壮,同样的理所当然。
岳迦音摇头,不再管他们这奇怪的关系。
“既然心情已经变好了,那就来说说你的事吧。”斐竹走进病房,笑嘻嘻地说。
李唯一愣:“我的什么事?”
斐竹不答,说道:“你先运功打坐试试?”
李唯不解,但还是试着运转法力,这一运转法力还看不出问题,一到打坐养气就糟了。李唯刚要入定就感觉到脑袋里有无数诡异的声音在吵闹,像是千百张嘴同时在和自己说着荒诞不经的荒唐话,这哪还入得了定?别说养气,就连自己最常修炼《灵感经》都没办法继续修行,这下可让李唯慌了神。刚下定决心好好修持,怎么眼下就断了路子了?
秦越等师兄弟也面色变得严肃,显然早已知道了这件事。斐竹抓起李唯的手臂:“你自己看。”
李唯就见到无数血色的文字正烙印在李唯手上,受刚才李唯入定的影响,此时像是活了过来,纷纷跳跃舞动,就是不离开李唯的皮肤。李唯急得又挠又抓,可就是扣不下任何一点。
斐竹沉声说道:“这经文不是别的,正是中央魔教当年立派的三大根本魔经之一《七情大圣秘魔心经》,记载了最上乘的大乘魔法。当初你要杀死苏雪衣之际,那张记载了魔经经文的抄本兽皮忽然攀附在你手上,不仅救下了苏雪衣,还诡异地留在了你身上。这是极为少见的诅咒,不想办法解决,你这辈子都别想在修行佛道两家的正法。”
李唯打趣道:“那我岂不是只能修行魔教的功法好了?”
岳迦音摇头:“李唯,你别以为我在开玩笑。这魔经不同其他,就算五大魔教自己,千百年来能修成三本经书的也没几个,最有名的一个还是出走中央魔教创立北方魔教的首代教主,就算他也只不过修完半部。至于其他的……再是天资绝顶,也不敢尝试这本经书。近些年来也听说西方魔教那位大阿修罗修行了部分内容,其他成功的,呵……苏雪衣你还记得么,论天资不在我之下,要我看她最多也只懂点皮毛罢了。”
李唯在普通人里算得上聪明些的,可自认不是绝顶,他身边就有一个一己之力学遍青城的楚一行,比较一下就知道自己差距有多大。此时楚一行看到李唯的视线,却同样凝重地点了点头。
林沐说道:“李唯你别看了,楚一行刚知道这事的时候,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自己想偷学魔经,结果走火入魔差点出事。”岳迦音瞧了他一眼,哪是楚一行,而是楚一行想自己试火,被秦越、林沐、徐小灿发现,直接变成四人一起偷学,接过一起出事,要不是自己小心去看了眼,四个都要交代了。
斐竹自然也知道,也没有戳穿:“这经书确实是最上乘的魔经,可五大魔教里自负才智,修持此经而死的数不胜数,你看那苏雪衣,她不想修行最上乘的大乘魔法?不敢罢了。心经内的魔法一修持,就会引来天外天的七情大圣投影附身,或早或晚要变成那天外魔神的傀儡肉身。”
所谓域外天魔,其实原本不叫这个,更应该称作“天人”。常说轮回六道,其中便有“天人道”,那些生前积善无数的好人死后便会轮回到天人道,在超脱凡间之上三十三天托世转生。那些天人不仅个个英俊美貌,还天生掌握各种神通,一些厉害的天人神通不输天上神仙,可这些天人往往自以为法力高强,厌恶正法佛道,对苦心修持的下界凡人也连带着仇恨敌视,经常下凡阻碍众生学道,因此才被称作“域外天魔”。曾经阻碍佛陀成道的波旬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域外天魔因为自视为神,只把人间众生当做蝼蚁,许多都热衷于下凡作乱,为祸人间,因此会千方百计寻找各种适合的鼎炉肉身,好承载自己的分神。《七情大圣秘魔心经》原本就是域外一尊无上大魔所创,经文自然带有奇异的魔力,修行者天然适合接引上界天魔的分神下凡。
好在李唯只是意外被经文附在身上,还没有开始修行上面的魔法,才只是引来一些天地间无意识的魔头意念攀附在泥丸宫内。这些念头都是七情大圣这位魔神随意抛洒下界的念头种子,没有自主意识,只能顽固地寄生在李唯的泥丸宫内,暂时没有夺舍的危险。只是……
李唯一指自己:“那我现在还能正常修行吗?”
斐竹不说话,李唯却已明白答案。想也知道,修行观想要做到基本的摈弃杂念,可自己只要一尝试入定,就会有不知哪里传来的呓语吵闹,哪还静得下来?
斐竹:“天外魔神个个神通广大,尤其七情大圣这种在天魔内也是最顶尖的存在,论法力不输大罗金仙,一旦缠身则杀之不死,灭之不绝。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与迦音关系匪浅,我们会想办法。前日我已得了师祖传书,你的一线生机只在西南。川蜀之地有一隐修门派,其传人也受天魔侵蚀,唯有依仗门派内的秘法才能镇压魔头。我师祖已经修书一封,你带去找到他们,或许能有办法。”
“喏,正好刚到。”
秦越刚想看看高手修书是什么样子,到底是一片金色树叶?还是上等的玉简?结果斐竹从背后拿出一封快递,撕开封线取出一张普通的稿纸,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了来龙去脉。
别说秦越他们,就连楚一行这种冷静惯了的人都绷不住脸,岳迦音更是满脸羞红低下了头。
李唯愣愣问道:“原来苦心前辈也会用快递?”
斐竹也愣了:“不然呢,难道用飞剑传书吗?现在天上那么多飞机卫星,我们都不时兴惊世骇俗的那套了,而且快递其实也挺快的,又便宜!”最后“便宜”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李唯僵硬地转头看向岳迦音:“那你们所谓的‘师祖传书’?”
岳迦音直接把头埋在了李唯床上的被子上,双手抱着头不敢回答。
斐竹拿出手机打开V信,露出上面写着的信息:“就是这个啊,你们这么年轻,不会没见过手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