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诃宇宙的地球远比李唯原来所在更大,此处横断大山更是自古以来就人烟罕见的山林,多有仙家高人到此地寻找药材。黄袍和底下的妖王不是什么修为高深的妖怪,去不了一些天然险地,自然就找不到那些真正珍贵的天材地宝。可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这里倒也有一些火候颇足的人参、灵芝一类。洞内的这些多半是黄袍接着帮人炼丹自己扣下的,这下倒是便宜了李唯自己。
那边胡玉楼的抄写工作已经完成,只剩下少数内容难以书写,把这狐狸成精的妖怪逼得原地打转。道家功法也分多种,有的如大派秘传,像是李唯所学的青城派《五道书》,传承自上古仙人,全部是用金蚪银鱼、雷纹云篆这种道文书写,其他粗浅些的道书就难免有些凡人字体,与道文掺杂使用。道文的好处在于本是上古大能体悟大道所创,天然能辅助观者体悟许多不能言传的奥妙,可对于悟性不足的人来说却是一种负担,因此才会有许多修士为了教授弟子,把原本的道文翻译成凡俗文字,便于愚钝的后辈参悟。也正是因为这点,多有修士把一本经书中道文的多少作为认定道书功法高低的标准。
胡玉楼正在抄录的这几本就是如此,那凡俗文字倒还占了多数,只有部分难以言传的口诀是用道文书写。胡玉楼不会书写道文,只能靠着脑子强记,一时有些艰难。李唯见胡玉楼犯了难,又不敢想自己讨教,摇摇头上去拿过道书一看,略加思索就解释起来。这狐狸精还是聪明,有了李唯的讲解许多道文一点就通,不用李唯讲上第二遍就能记住。待全部道文讲完,胡玉楼又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又磕上三个响头。
李唯年纪轻轻,刚开始还有些尴尬,可自己对于胡玉楼确实有传法之恩,受他几个响头倒不算什么,他要拜就由得他了。
“胡玉楼,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教给你这些道书?”李唯等胡玉楼起来,随口问道。
胡玉楼想了想,答道:“这些道书粗浅,真人想必是看不上这些。”
李唯摇头:“看不看得上,和我要不要传给你可不是一回事。不错,这些道书确实不算最精深的那种,可我凭什么要送给你?”
胡玉楼面色露出尴尬,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垂手跪在地上不言。
李唯左思右想,自己虽然是一时好心,想传授点正法给这妖怪,可万一胡玉楼日后靠着自己传授的道法为非作歹,那自己岂不是作恶?李唯又想起黄袍大仙洞里那些人头酒杯,顿时心生警惕,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不过事情已经坐下,夺走胡玉楼到手的道书李唯也做不出来。这些道书里的内容纯正平和,也是正宗的道家法决,依靠着里面的内容一路修行,求个地仙果位并非不可能,日后再寻机缘,天仙飞升又何妨?李唯要是能点化这狐妖走上正法修持的路,日后出一个得道妖仙,也是一场功德。
道家修持从来不以功法高低而论前途,比起一本道书,反而是修道的人更重要。正统的道家修士对修行的速度并不看重,得道飞升是一场赛跑,可比的不是谁跑得快,而是谁能跑到终点。只要能炼虚合道,羽化飞升,管你是一日顿悟举霞飞升,还是万年功夫水滴石穿,本质上并无区别,也没有所谓高下之分。反过来,那些资质绝顶的天才,哪怕修为一日千里,各种法术信手捏来,只要未能度过三灾九难,不证天仙,在大方之家眼里也是蠢物。
李唯想到这里,内心也有了教导胡玉楼走上正路的责任,于是又问道:“胡玉楼,你说黄袍学道也有四百年,为什么到了如今还是一个六魄的妖王?”
胡玉楼半懂不懂,他虽然比起其他妖怪算是有些小聪明,可要回答李唯的问题可就不够了。不过这狐妖也算机灵,知道李唯有意点化自己,摆出一副静听受教的模样看着李唯。
李唯笑笑:“黄袍若是按照这几本道书修炼,怎么会四百岁了还是一个金丹都没铸成的妖怪?这老妖多半是嫌弃书里的道文艰涩难懂,难以参悟,对于其他简单的部分又觉得这样修行进展太过缓慢,不耐烦按部就班筑基养气。比起这种稳扎稳打的方式,他更喜欢吞吞丹,吃吃人就提升修为。”
妖怪吃人,乍听起来很惊悚,可对于妖怪们来说却是平常的事。人乃万物之灵,对于成精的妖怪来说天然就是大补,若能常吃童男童女,那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你道黄袍为何放弃道家正传不肯修炼,不过是他有了捷径就舍弃大道坦途罢了。
“我这么一说,你可能会觉得黄袍的做法也没什么不好理解,妖吃人,和人吃鸡鸭有什么区别?那你可就想错了。修士常说人是万物之灵,不是抬高人类,而是说相比于一般野兽,人有纲常伦理,知善恶是非,人的灵智远非一般野兽可比。修士要成大道,除了法力修持之外还要积攒阳功阴德,戒杀生恶孽,可杀一个人犯下的杀孽比吃一百只鸡鸭还要大上无数倍,就因为你杀死的事有灵智的生灵。所以黄袍炼到六魄就再也提升不了半点,他以为是自己炼的丹药药力不够?还是觉得自己缺少异兽精血?”
胡玉楼惊呼:“真人怎么知道,那黄袍就是这样想,所以才特意在四百岁大寿找来那些妖王,就是想举群妖之力,炼出更强药力的灵丹!”
李唯摇头:“法不外求,外求则非法。胡玉楼,我之所以愿意让你抄写道书,教你道文,是因为你之前看这几本道书的眼光不一样。你看那些道书的眼神很炽热,这很好,说明你求道之心赤诚。你要记住这种心情,记住你今天抄录道书时的珍惜不易,只有这样才能在日后忍住枯燥,坚定求取正法的决心。”
胡玉楼这才知道李唯的意思,只是重重点头,表示自己会记住。李唯也不知道他是真记住还是假记住,索性也是结个善缘:“我也是看你身上妖气平和,没有戾气,多半没和黄袍一起吃人,否则就算我下不了杀手,把你废了修为,和黄袍一样打回原形也不难。”
胡玉楼急忙摆手:“真人放心,我未化形时差点被猎户抓住,平生最怕见人,连去山外村庄偷只鸡都不敢,就连买本笔记本还是托一个小娃儿帮我买的。”
李唯见胡玉楼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道佘有财都比你胆子大,至少别人敢去养鸡场偷鸡……李唯摆手:“不用多说。对了,你看看这些药材有哪些你用得着的,自己拿一些去吧,以后修炼用得着。”
胡玉楼连忙推辞,见李唯不似作假,才小心挑了几样不珍贵的,小心收好不提。李唯将剩余东西装入明空袋,两人就离了藏宝洞。
待出了洞口,胡玉楼不愿多留此地,知道之后李唯要和夏司服用灵丹,知趣地拱手道别。李唯没有强留,自己返回大殿。夏司已经站在那等候多时,有些不耐地说道:“你跑去哪了,害我白等。”
李唯心道你只是白等,也不担心我迷路,亮了亮手里的明空袋:“找到些好东西,回头分你。”
夏司招手:“不管那些,快过来,我教你服丹。”说完亮出两颗灵丹,拜在桌案上。
夏司一番讲解,李唯才知道所谓“二分法”是什么意思。仙家丹药不比凡药,依据五行阴阳,各有不同的服用方法。比如这六颗灵丹,以李唯那颗赤明果为主药炼成,性温热,偏重滋补血肉,又有甘蓝草等物,因此也能温养神魂。服用者须先寻静室,焚香入定,以魂魄出窍沟通灵丹,先取部分药性注入神魂,再把灵丹放入口中,置于舌底,以津液缓缓送服。因为药力被摄取小半,剩下的丹药的药力会变平稳,此时再用心火肾水熬转,肺风脾土拢合,才能将所有药力全部吸收,如此既能外补元阳,内补真阴。
李唯一摇头:“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根本没办法入定,怎么可能魂魄出窍服丹。”
夏司取出一串手链,颗颗檀木雕成,说道:“我当然有我的办法。这念珠是我伏魔寺秘传,名为‘伏魔念珠’,专能镇压外魔,你戴着它入定打坐,就能隔绝天魔诅咒了。”见李唯还要拒绝,夏司一笑:“又没说送你,只是暂时借给你罢了,别多说废话,丹药每过一天,药力就流失一分,快点入定吧。”说完,夏司不容拒绝地把念珠戴在李唯手腕上,转头对大殿内八神说道:“我们两人要闭关服丹,有劳七位看护了。”
八神纷纷应道:“仙子放心,我们如今神力略有回复,在这大殿之内必能护得你们周全。”
李唯好奇道:“我倒是忘记问,你们回到这大殿是不是就能恢复往日神力了?”
八神中的雨神波白摆出副苦瓜脸:“我们原本是长江龙君保举的山神、雨神、雾神一类,那时有天庭认可,才能保住神位。许多年前龙君不在,我们早被取消了神位,现在不过是一些山中精灵,靠着大殿内古仙人留下的禁制勉强有些自保之力罢了。”
黄翟也点头:“我还是多亏当初没被黄袍抓住,在外边找了些山民供奉野外的香火入账,才勉强有现在的法力,可真要说使出些神灵威能,还早着呢。”
李唯摸摸下巴:“这么说来,只要找到天府的灵官,把你们重新登录入册,你们就能重新回归神位了?”
八神一起摇头:“哪有那么容易,我们不过是些野神罢了,没了龙君照看,哪有什么靠山能上达天听,难!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