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件事。”颜蓦迟疑了一会，还是在沈鱼合上门之前开了口。
“嗯？”沈鱼把门拉开了些，看向颜蓦。
颜蓦顿了顿，捏了捏眉心：“替我向你妈妈问个好吧。”
沈鱼皱了下眉头，显然并不明白颜蓦所图。
颜蓦是舅舅，舅舅是妈妈的弟弟。
为什么弟弟要托外甥向姐姐问好？
“问好这种事，还是自己去吧。”
说完，沈鱼便转身毫不犹豫的关上了门。
门的另外一头，颜蓦沉默了很久。
九月底，气温还没完全降下来，沈鱼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郁郁葱葱。
这学校，造的很漂亮。
这曾经是沈鱼最为它骄傲的一点之一。
绿树成荫，欢声笑语弥漫耳边。
沈鱼走下楼梯，穿过长廊，停在了高二年级的那一层楼。
是英语课。
授课教师是沈聿。
出乎沈鱼意料的，是学生们都听得很认真。
这学校有个规矩，好像是颜蓦定的。
成绩好的都排在教室的后几排，成绩差的，都排在教师的最前端，不听话的，则放在中间。
沈鱼一开始想不明白这个理。
后来发现，被老师放在最后几排的，不是天赋型选手，就是不管怎么被影响都不会受影响的努力三好学生。
天赋型的，不管听不听，成绩已经在那儿了。
他们知道什么该听，什么可以稍微松懈。
努力型的，没有人管也会听得很认真。
坐在前排的，是努力了还学不会的学生，需要老师着重教育。
沈聿的课，连天赋型选手听得都很认真。
沈鱼觉得弟弟很厉害。
上高中的时候，她就坐在最后一排。
属于非常典型的天赋型选手。
天赋型选手最害怕的不是考试没考好，是作业忘记交了。
因为考试再差也还是重中上水平，作业没交，老师点名批评一下，就得被家长拎过去一顿教育了。
所以英语课，就成了后排天赋型选手们最喜欢的写作业课。
沈鱼的年代，最后一排，基本没人会听英语课。
不是在写语文作业，就是在抄数学作业。
可你看看，这整个教室，一眼望去，竟然挑不出半个没有在听的学生。
沈聿的魅力，果然还是不错的。
学校占地面积挺大的，在学校里又转了几圈，回忆了一下整个中学时代，一个上午的时间转瞬即逝。
期间，她还遇到了颜蓦一次。
很滑稽。
至少沈鱼是这么觉得的。
理由就是，颜蓦竟然穿着一身高档定做西装，踩着一辆咯吱咯吱的小自行车，巡视校园。
沈鱼有点知道为什么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天天都待在一所学校里却从来没见过的亲舅舅了。
他大概是不好意思露面吧，以这样的形象。
颜蓦有个癖好。
她记得小时候听妈妈说过。
他很喜欢穿西装，家里的衣柜里头，除了睡衣就是西装，别的衣服，那是半件都找不出来。
看来长大成人，成了校长的颜蓦，还是老样子。
他自己估摸着也觉得滑稽，可又不想穿西装以外的衣服，所以才只在学生们上课的时候做做本分工作巡视校园吧。
而且看这路线，真是完美避开了操场、体育馆等地方。
如果不逃学，应该是撞不上他的。
学校的食堂很大，很干净。
沈鱼从刚入学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
但是她却从来没进过学校的食堂。
S市的中学都是在教室里吃午饭的，至于学校的食堂，则是只面对教工职员开放。
所以这是沈鱼入学又毕业的这八年里第一次进食堂。
和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她想象中的食堂，和电视剧里呈现出来的高校食堂差不多。
冰冷的，相连的桌椅，热火朝天的各个小窗口，和很多排着的队伍。
嘈杂，吵闹。
沈鱼到食堂的时候，是午休开始前的……约莫十分钟左右。
食堂里已经坐了不少这节课没课的老师和中午要管理班级的班主任们。
沈聿已经到了。
看上去已经到了好一会。
宋鹤初也到了。
坐在沈聿的对面，两个人笑着聊着，远远地，沈鱼也听不见他们聊了些什么。
这所食堂，比她想象中的，要干净整洁的多。
木头做的桌椅，宽大的玻璃窗，和纯白透明的塑料门帘。
很整齐，一桌四个位置。
也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小窗口。
一面食窗口，一个饭堂，一个盛菜的窗口。
统共三个，外加一个自助取汤和自助取餐具的小窗口。
很干净很利落。
食堂窗外就是学校的大草坪和小树林，阳光透进来，照的亮堂堂，覆盖满了整个食堂的地板。
“姐！”沈聿发现了沈鱼，抬手打着招呼。
沈鱼快步走过去。
食堂里的老师，有不少熟面孔。
一路过去，沈鱼打了不少次招呼，嘘寒问暖了许多回。
“姐，吃盖浇饭吧。”
沈聿显然在等着沈鱼一起吃，此时还没有去打饭。
“好。”沈鱼点点头。
沈聿又看了看宋鹤初：“馄饨？”
宋鹤初嘴角一勾，眼角一弯，笑意盈盈：“肉馅儿的。”
沈聿起身离开去打饭，留下宋鹤初和沈鱼两个人。
沈鱼想起来今早沈聿的话。
哪怕很尴尬，还是努力不尴尬的先打开了话头。
“诶，你是S市本地人吗？”
聊天第一步，从询问基本信息开始。
“我出生在S市，但我家是N市过来的。”
宋鹤初一点也不介意来自沈鱼的“查户口”。
“Z省的吗？”
“对。”宋鹤初也有对沈鱼好奇的地方，“你是学什么专业的？沈聿说你是学心理学的，很厉害啊！”
“是社会心理学。”沈鱼承着宋鹤初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
“我上高三填志愿的时候，原本也想着要填心理学的。”
宋鹤初看上去，倒是真的很羡慕沈鱼。
“那为什么后来学了法语？”沈鱼记得宋鹤初似乎是法语老师。
“我父母觉得心理学比较难找工作，一直都不允许。”宋鹤初有些丧气了起来。
“我能理解。”沈鱼当然能理解，因为她的父亲也是这么认为的，“长辈们总是觉得女孩子好还是学语言，做个医生老师什么的比较好。”
“是啊。”宋鹤初显得有些低落，“我生物实在不好，所以后来就做了老师，学了法语。”
“其实我学心理我父母也很反对，特别是我爸爸。”沈鱼也开始有些惆怅。
“啊，这样吗。最后说服他们了吗？”宋鹤初紧张的问道。
“没有，因此我还和我爸闹的很不愉快，不过最后还是读了自己想读的专业，总算还是不错。”沈鱼无奈道。
宋鹤初的语气中的羡慕愈发强烈了起来：“是啊，能读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专业，总是好的。”
“不说这个啦。”沈鱼见沈聿已经端着盘子往这边走过来了，连忙掐住了这略微有些伤感的话题，“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我很喜欢看书。”宋鹤初一副话匣子大开的模样，看上去兴致勃勃，比早上沈鱼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活泼真实了不少。
不过那副大家闺秀的名门淑女模子却一点儿也没丢。
“这倒是和我弟弟很像。”
“什么和我很像？”话听了一半才到的沈聿放下盘子，坐下。
“喜欢看书。”沈鱼从沈聿端来的盘子里拿过小馄饨摆在了宋鹤初面前。
“谢谢。”宋鹤初朝着沈鱼微笑，双手接过。
“你们在聊书啊！”沈聿拿起筷子分了分，以沈鱼、宋鹤初、自己的顺序，给完了筷子，“不过鹤初喜欢看史记古文学之类比较老的从古代留下来的书，我嘛，虽然也很喜欢历史，但你们也知道，我文言文可一点儿也看不懂，所以还是武侠小说看得多一点。”
“武侠小说里也涵盖了不少历史情节吧。”沈鱼眨眨眼。
沈聿笑：“有许多算是野史吧。”
“你去过S市的图书馆吗？”宋鹤初突然发问。
“没有。”沈聿摇摇头。
“你喜欢看书吗？”宋鹤初转向沈鱼。
沈鱼愣了一下：“我跟我弟弟一样喜欢看武侠，不过我看得比他稍微少些。最近读心理学的书多一些。”
“啊！”宋鹤初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看书？从学校过去地铁就只有三站，很近的。”
沈聿也愣了一下，随后笑着打趣道：“我以为你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从来不做地铁呢。”
“地铁方便嘛。”宋鹤初笑，“不仅如此，图书馆对面的撸串店也很好吃哦。”
从学校出来，沈鱼便急急的打车回了实验室。
实验还是老样子。
今天周晞娅没有来。。
几个老教授坐在会议室里讨论的激烈，根本没有时间管门外的沈鱼。
沈鱼记录好数据，任务就算完成。
从到达实验室，到离开实验室，不过一个钟头的时间。
沈鱼离开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很意想不到的人。
陈晔。
陈晔还是老样子，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刘海垂下来，差不过盖住了一半的眼睛。
沈鱼看了看四周。
实验室在城市的新开发区位置。
陈晔似乎是学计算机的。
莫不是……
“好巧。”陈晔率先停下主动向沈鱼打了招呼。
“是很巧，你是在这边……”沈鱼报以微笑。
“哦，我今年大四了，过来实习的。”陈晔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一栋大楼，“就在那，做程序员。工作太多，刚做完上午的工作，下来吃个午饭。”
“了解了。”沈鱼指了指身后的实验室，“我参加了个实验，过来记录了一下数据，现在就准备走了。”
“我听说你答应了傅渊的邀请？”陈晔推了推眼镜框。
沈鱼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突如其来的敌意，转瞬即逝。
“呃……准确来说是准备答应了。”沈鱼有些不自在。
陈晔沉默了片刻：“欢迎你加入，我赶时间，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沈鱼的道别，便自顾自的环抱起手里的公文包快步走了。
留下沈鱼一个人在原地。
沈鱼非常摸不着头脑。
她觉得很奇怪，
她觉得陈晔的态度非常奇怪。
可是为了活下去，为了赚到钱，为了证明自己，她加入傅渊的队伍已成定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