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江一日半,大中小三只终于在一个名为前进的村子上岸。
一个黑壮男子身后背着一刀柄奇长的大刀,怀里抱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小姑娘,肩头窝着一团白猫,一路上,引来行人纷纷侧目。
“听说最近战事频繁,这怕又不是哪家小孩儿被抢了……”一村民扛着锄头与同伴耳语。
同伴赶紧捂他嘴:“嘘……你小声点”
旁边又凑上来一人:“现在都这样明目张胆了……”
李三风正愁不知上何处去寻医馆,见路边儿草屋旁边凑堆儿站了仨人,正好上去问一问。略作停留,便抱着云佑朝三人走去。
“哎哎哎……他过来了!”
“走走走,赶紧走…………”
李三风还未上前,三人哄的就散了,有一个走得慢,李三风赶紧三两步上去扣着对方肩膀,那人一哆嗦“哎哟”、“扑通”两声,跪在地上:“大爷!大爷!我们瞎说的,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了我吧!”说完爬起来就要跑。
李三风一脸蒙圈儿,下意识又将那人扣住:“我想问下……”
“大爷!我不知道,我们什么都没说,真的……”那人闭着眼睛不敢看李三风。
李三风无语,只得伸手揪着那人耳朵吼道:“我说!这儿哪里有医馆!”
“我不知道……哎?医馆?……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带我去!”
虽然不知道为何,李三风感觉这小子随时会跑,于是便腾了一只手拎着他,结果一路上引来更多怪异的目光……
“大爷,咱们村儿小,没有医馆,只有一个赤脚大夫,小的领你过去,你将小的放了呗……”小伙子被李三风拎在手里,哆哆嗦嗦的道。
“医的好人不?”
小伙子想了想:“我不敢说……反正咱也没钱,就都找他看,也没医死过人……”
“那哪儿有医馆?”
“甘洛城里才有,从咱们村儿往东边儿走,半日就到了。”
李三风低头看了看云佑,半日也不能再等:“先去村里。”
“哎……好,先去……先去?大爷,您别让小的还陪您去城里呀!”
“城里不能去?”
“去不得去不得,半月前起,城里就下禁令了,进出查得可严……小的……小的自个儿去倒不怕,大爷您这样……”
“我这样怎么了?”
“您不是……土、土匪嘛……会被抓的……”小伙子说完哆哆嗦嗦回头看了看李三风,发现他竟认真在自己身上左看右看。李三风心里想的是:果然混这个道多年,这气质,很难改。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话,李三风方知这小子名叫刘显,自小在前进村长大,方才正和邻居嘀咕李三风,见李三风过来怕的不行,以为他是边关流窜的匪寇。这几日李三风待在深山里,自然不知道外头的事儿,雪域部族自年关前就开始大举进犯边陲村落,关边军抵挡吃力,朝廷便从北部城池的官兵中抽调大半派驻援军,但不知为何半月前援军到了,但新军主帅迟迟未到,只能靠苏家大小将军带领军队,勉力抵挡。雪域部族似是察觉到一些端倪,这段时间以来越发猖獗,侵犯之举越发频繁,有好些村子的百姓被迫离开家园,往更靠近南方的地界赶,有亲戚的投奔亲戚、没亲戚的便流落到各个村子城池,以避战事。平日里还小心行事的匪寇,趁此也越发猖獗,沿路劫盗,百姓苦不堪言。刘显家里就有从边关过来投靠的亲戚。
李三风听着刘显所说,看来是一刻也不能再等,必须尽快与主子汇合。想着李三风加快步伐,拎着刘显往赤脚大夫家里去。
“大爷您别推呀……哎哎,错了错了,往这边……”
没一会儿,二人来到一处茅屋院子前,院门敞开,里头放着药架子,一簸箕一簸箕,层层叠叠的放着好些药材,有来往看病的百姓,见到李三风一行都纷纷让路。
刘显带着李三风往里走,边走边喊:“叶大夫,叶大夫!”
茅屋里头传来一个童子的声音:“刘显,别嚷嚷,去排队。”
刘显回头对着李三风一撇嘴,摊手道:“排队吧,这老头就这性子。”
李三风一看,这队伍都快要排到院子外头了:“你们这村儿咋这么多病号?”
“大伙儿都穷啊,十里八乡,都来这儿,走吧,排队吧。”
李三风撒开刘显,两步点地,越过院子便进到茅屋里,一青衣童子冲上来拦住他:“哎,我说你这人怎么没点儿教养的,这么多人呢!”
李三风却不管,直冲着里头喊:“大夫,我家妹子已昏迷半月,一刻也不能等了!”
大多数百姓排队在外头,只顾着瞅前头队伍有没有动,根本没注意李三风,只当是个普通村民,听他这么一喊,冲着他七嘴八舌。
“我家娘子也病了大半月,不照样排队……”
“就是,哪个来看病不是着急的……”
就在此时,李三风肩上一直趴着昏睡的小白兽,悄悄抬起眼睛,看了一圈儿,打了个响鼻,随机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气流波纹便以李三风为中心,快速的扩散开去。
所有人感觉一阵冰冷的风扫过,皆齐齐打了个哆嗦,有百姓赶紧把自家病患的衣服紧了紧,生怕病得更重。
此时,茅屋最里头的帘子后面,老头轻轻“咦”了一声,随后道:“都别吵,小伙子,你进来。”
李三风赶紧抱着云佑进入帘子后面,刘显站在茅屋里对着大伙的注目尴尬的“嘿嘿嘿嘿”。
帘子后面简单的陈设一张破破烂烂的桌子、一张诊席、一炉暖碳。桌子上放着手枕、笔墨、宣纸,一精瘦的老头坐在桌子前写字,桌子随着他写字的动作晃来晃去,像是随时要散架。
李三风嘴角抽了抽,有点怀疑这老头能不能看得好云佑。老头见李三风进来,抬眼看了看他肩上的白猫,很快便将视线转到李三风的脸上:“把你家妹子放到这里。”说着指了指边上的诊席。
李三风将云佑小心翼翼的平放在诊席上,白猫也立即跳下来绕在云佑身边来回踱步。
老头走上前去,拉开裹在云佑身上的黑袍,便看到里头火红的袄子,袄子上有被像是钝器划破的口子,大大小小几十处。
“怎么弄的?”
“礁石割的。”
“好端端的怎能被礁石割伤?”
李三风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实不相瞒,她前半月掉入泱江……”
老头一惊:“半月?没死?”
“……”
老头表情凝重的翻看云佑衣物下的肌肤,一看又是一惊,随后翻开云佑的眼皮,一边把脉一边快速的在宣纸上写着什么,李三风凑上去看,只觉得字如鬼画符,看的头晕。
“你过来,把她翻过来……”
李三风走到席前,将云佑翻到侧面,老头轻轻拉起云佑后背的衣服,随即,不知老头看到了什么,毛笔掉落在地。
李三风吓得不行,连忙问:“老头,我家妹子怎么了?!”
老头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才对外头童子喊道:“阿暖,今天关门了……”
外头传来童子吆喝众人离开和大伙抱怨的声音,李三风满脸疑问。老头也不回答他,只在破旧的柜子里翻箱倒柜半天,才找出一个药瓶子,将里头红色的液体倒出来,用棉布一点一点涂在云佑泛红的皮肤上。
液体一接触云佑的皮肤,便见她眉头紧锁,喉咙里发出嘤咛痛苦的声音。李三风一把抓住老头:“你干什么?”
老头将他挥开不耐烦道:“不想她一辈子昏迷不醒,就站在边上别说话!”
老头看着云佑身上红色的液体一点点的浸入皮肤,随后竟从自己手腕的皮肤下,抽出三支黄金细针。
李三风眼睛微微眯起,手渐渐摸上青冥刀。
老头双指捏针,用极快的速度将三支细针分别刺入云佑的神庭、当阳、安眠三穴中。只见云佑紧锁的眉头逐渐舒缓,随后安静下来,呼吸开始均匀,就像普通姑娘睡着的样子。
老头轻轻呼出一口气,观察半晌,收回三支金针,只见三支金针回到他的手中,便自行隐没进手腕的皮肤里。
老头将云佑放平,坐回桌前,快速写好一张方子,唤来叫阿暖的童子:“按照这个方子,煎煮一碗,趁热送来给那位小姑娘服下。”
“师傅,这药材……”
“放心,这位公子,绝对付得起。”
童子出去,老头搁下笔,一双锐利的眼睛带着审视看着手扶青冥刀的李三风。
李三风见老头如此看着自己,冷哼一声道:“金针囊腕、星命奇局、救世圣手,人们皆说这前天官监掌司三十年前,死于非命,没想到竟让晚辈在此等地方遇见,这世事还真是奇妙啊,你说是吧,澹真人?”
老头被李三风识破身份,不气不恼,在他决定亮出金针之时,便已做好了可能被这小子认出来的打算。老头将手中毛笔搁到笔架上,站起来负手躬身踱到云佑身边,低头看着云佑和那白色的小兽,许久才开口道:“小伙子,年纪轻轻有些见识。不过,这小姑娘,不是你的亲妹子吧……”
话音一落,李三风拔出青冥刀直指老头后颈,老头头也不回悠悠道:“收起你的刀,对我没用,咱好好说说这姑娘是谁,还有这白色畜生,你是从哪里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