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纡没什么好脸色,全凭苏涣那一点愧疚一月才来几次,三年后,她居然怀了孕。对这个孩子,她心里不知是期盼还是厌恶,她既恨苏涣夺了她后半辈子的自由,却也感念苏涣保了她一时,在他最危难的时候给了她一方屋檐遮风避雨,如今怀了这个孩子,她一时竟不知如何面对。
她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孩子出生直至满月,苏涣都没有让她见过孩子一面,苏涣剥夺了她做少女的权力,剥夺了她为人妻的权力,如今连做母亲的权力都剥夺去了,郁纡只觉得这宅子空旷寂静的没有边界,她像是飘在海面的一尾孤独的鱼,无尽的孤独像令人窒息的海水将她密密的包裹起来,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些,苏濯都是知道的,正应如此,他没办法怨恨面前这个女子,她被这无常的世事身不由己地裹挟着向前,她自己都不知前路是什么,怎么又能将母亲过世怪在她一个弱小的女子身上。
苏濯这些年鲜少到这个院子来,这次还是因为自己有所图谋,却没想到,只是这么几句话,便引得这妇人神伤至此,苏濯在反思,他或者说苏曜甚至于这个苏府,是不是对于这个母亲,这个女子的在意与陪伴实在太少了,少到只是几句话,便能让她感觉到宽慰。
一声苏夫人,是妥协也是解放,向这深宅大院妥协,将自郁纡从这无尽的愧疚苦寂中解放出来。
“母亲。”苏濯跪下,诚心实意地一拜,再抬起头来,他看见苏夫人站起身来,青色的软绸拖在地上,她踉跄着向他走来,走近了,苏濯看到她眼里的泪水,滑过消瘦的脸颊,滴落在地。
苏夫人蹲下身来,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抬起,欲要拂上苏濯的脸颊,却在临了蓦然垂落,她决然站起来,留下一个背影:“我并非你的母亲,有什么站起来说罢。”
苏濯知道这只是一潭死水被石子惊起的小小波澜,要想这一潭死水变为活泉还需要诸多时日,他慢慢站起来,还是唤了一声母亲,却不敢也不能再表明来意,一个深阁妇人,连对孩子都不再抱有期望,又怎么会对这这种株连九族之事感兴趣呢。
“我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我已同公主表明了心意,等我官升三品,我便会同圣上求亲,还希望母亲能为我操办起来。”苏濯坐下来,面上挂着浅笑,看向苏夫人。
苏夫人垂着头:“这件事,也轮不到我操心,你父亲会好生为你操办的。若只有这件事,你既已经说完了,便回去吧,我乏了。”
苏濯见此,知道苏夫人是真的不愿再多言,行了礼退了出去。
苏濯却没有回到自己院子里,来到了厨房。
“大公子,你怎么来了?这里边烟汽大,怕弄脏了您的衣裳,有什么吩咐说一声就是了。”
“无事,如今初春,应是吃椿树芽的好季节吧。”
“正是,只是这椿树芽有独特的味道,我们向来不敢呈给主子们吃,怎么,公子想吃椿树芽么?”
“既如此,府上有新鲜的么?”
“府上没有,但小的知道附近长有一颗香椿树,公子若是想吃,我采回来便是。”
“既如此,你快去快回,若是那香椿有主,你便付些银两给他,将那新鲜香椿炸了,做成小食趁热乎给夫人送去。”苏濯掏出一块碎银,交到那小厮手上。
“夫人?”
“是,你只管去就是,再叫人煮上一锅七彩芙蓉汤,一同送去。”
那小厮虽讶异,却也将那碎银揣进怀里下去准备了。
过了两刻钟,郁纡便收到了食盒,看到炸的金黄酥脆,冒着香气的香椿芽,她忍不住滑落两行清泪。
“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晚。“苏曜打完一套拳法,浑身冒着热气,凑到苏濯面前。
“怎么,还想同我比划比划?那毕竟是你的母亲,你也该多去看看她才是,许多事情非是她不愿,而是她身不由已。”
“哥,你非要同我说这些么?这么多年了,她没有半分关怀,你现在想让我怎么做?”苏曜很少同苏濯说如此重语气的话,他却难理解苏濯这一回来,几次三番提到郁纡又是为何。
“罢了,我也不强求,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来,我们哥俩比划比划。”
半个时辰后,苏濯一个扫腿将苏曜绊倒在地,两人皆是大汗淋漓。
苏曜从地上爬起来,擦擦额上的汗水,哈哈笑出声来:“哥,我是不是又进步了。”
苏濯端起桌上茶盏,喝了一口:“确实,多撑了半柱香。”
苏曜却毫不在乎苏濯话中的嘲讽之意,只当是苏濯夸他了,拎起茶壶,对准壶嘴,咕咚咕咚灌下半壶茶:“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短时间可能会住下,最近内阁事务较少,我也不能老住在内阁。”
苏曜面上是难以遮掩的兴奋:“哥你就该早这么想了,你多呆在府里不好吗,我知道你和父亲不对付,正好最近父亲一直在外,鲜少回来,你也可以宽心住下了。”
“什么意思,他不在府中?”
“是啊,怎么,你不知道?我以为你知道才回来的呢。”
苏濯摇摇头,皱紧了眉头,既然他不在府中,那自己便可以找机会前去查探一番了。
“哥,你想什么呢?”
苏濯猛然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什么。你今日有何安排吗?”
“一会先生要来同我讲课,怎么,哥你要带我出去玩吗?”苏曜这么说着,又要把胳膊搭上苏濯的肩膀,被苏濯躲过:“并没有,一身汗别往我身上蹭,快洗个漱上课去吧。”
“哥,你中午会同我一起吃饭的是吧。”苏曜还是将胳膊搭上了苏濯的肩膀。
苏濯无奈:“好好好,你好生学,中午我会回来吃饭,我那屋子许久没住,估计也没人打扫,我也不常回来,也免了他们大费周章的打扫,我就在你这将就几日,不麻烦吧?”
苏曜高兴地一巴掌拍在苏濯背上:“你说的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