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这个梦意味着什么,它是如此真实,真实得好像确切发生过那样。
但我宁愿只把它当做一场噩梦,没有任何意义的噩梦。
晚饭的时候,我们三个人都心不在焉,谁也不说话。这可苦了花大花,他刚刚变成人形,正兴奋着呢,没人陪他说话,他只得左右看看,咬唇不语。
我是太沉溺于那个梦境了,没发现嘉右异于平日的神情。或许我真的是个不懂得体谅别人的坏人,什么事先考虑的永远是自己,不顾及他人的感受。
仙界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情,嘉右不可能不动容。
反过来说,如果是我,有人告诉我家人出意外了,我只怕会急疯。
所以,当天晚上,尚尚进房间告诉我嘉右已经回仙界的时候,我并没有太吃惊。
他能留下来做完晚饭,已经够厉害了,虽然今天的晚饭一点都不好吃,全无嘉右平时的水准。
“嘉右走了,意味着仙界那里没人保护你。我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太过凑巧了。总之一切都要小心。”
尚尚说这些话的时候,是躺在我床上的,一边舔着爪子一边摇尾巴,那种悠闲懒散的样子,和他沉重的语气完全看不出相连之处。
我本来是想像平时那样,把这只神气的猫揉做一团,然后丢进被子里睡觉。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却做不出这样的举动。
呆呆站了一会儿,然后关灯坐在床边,尚尚做好了被我蹂躏的神态,见我动也不动,他先奇怪起来。
“怎么了?你是在担心吗?嘉右不会有事的。他本身就是仙人,何况雷系家族在仙界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没人敢擅自动他的。安心。”
他用肉垫子拍拍我的手背,然后沿着胳膊爬上来,钻进我怀里蜷成一团毛球。
我抱着他,想了半天,决定告诉他那个梦。
“尚尚……那个,你说人为什么会做梦呢?”
说完我就暗骂自己小白,怎么起这么个烂俗的话题开头!
好在尚尚大概是习惯了我没头没脑的说话方式,毫不介意地接口:“对现实不满才会做梦吧。当然有时候人也会梦见很多已经遗忘的东西,更多数是梦见不完美的现实变得完美起来。”
我犹豫了一下:“那……真的可以梦见已经彻底忘记的东西?或者说……其实没有发生但我做梦却梦到了过去的事情……我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但就是忍不住……”
尚尚听我说话的时候一直用肉垫子拍我的手,突然不拍了,慢慢抬头看向我。
天知道我看不出猫的表情,但他的眼神我却能明白,他似乎在戒备抗拒着什么。
他问我:“你梦到什么了,春春?”
他问得一本正经,极其严肃。
我的话在舌尖绕了又绕,最后没忍住还是说了出来,梦见十三年前的自己,梦见他,梦见那一场可怕的变故。
尚尚听完良久都没说话,只是严肃地看着我。当然,猫的脸本来就很严肃……
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的说法,无论如何,找个人把这种郁闷说出来,宣泄一下感觉好多了。
等了半天,尚尚突然笑了,笑就笑吧,他还要打滚,从床这头滚到那头,翻个圈再滚回来。能笑成这样……尚尚,你真厉害……
我无语地看着他抽筋的样子,突然很想揍他一拳。
尚尚滚来滚去,一边笑道:“春春……一个梦……而已……你你就……紧张成这样!我还以为什么呢!”
我瞪他:“笑得过分了!”
他又滚两圈,这才停下来用爪子揉眼泪,又说:“你不会怀疑这梦是真的吧?啊哈哈哈哈!要是真的,你早就死啦!仙人妖怪的力量,哪里是凡人能承受起的!春春,白日做梦,还一本正经。笑死我了!”
我轻轻在他脑袋上砸一拳:“不许笑!还不是因为它太真实了我才害怕!”
他笑着软成一团,一边舔尾巴一边笑道:“好梦都不真实,噩梦总是很真实。你们人类的通病啊,心虚又贪心!别想那么多啦!你要是真死了,那现在的钱大春是什么人?你十三年都是活在梦里?”
想想他说的也对,我好像的确小题大做了。救了小黄猫,之后的记忆一直很清晰,没有任何错格。事实很明显,那真的只是一个噩梦。
尚尚钻进我怀里,还在说:“有空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如好好睡一觉。嘉右走了,明天开始你可要做饭给我吃。”
我关了灯打个呵欠,没理他,渐渐就沉入梦乡。
这一次,我半个梦也没有做。
失去嘉右这个家庭妇男,书店又变得一团乱,花大花和尚尚都不是精细的人,我也懒,不想跟在后面收拾,那些老鼠精收拾的也不如嘉右干净。
所以,他离开还不到两个礼拜,厨房又开始乌烟瘴气,被群魔扫荡过了。
后来还是花大花自己看不下去,提出周末大扫除,尚尚和我才不情不愿地挽起袖子干活。
大扫除这种事情,从我上了大学之后就再也没做过,每次学校组织我都会称病请假,因为我特别讨厌打扫卫生这种事情。所以搞到后来,老师都知道了,每次到了大扫除点名派任务的时候,就会说:“啊,钱大春又是病了对不对?这次哪里疼?”
不过这次逃不掉,我只好意兴阑珊地跟在老鼠精后面扫地,回头就见花大花把整个书橱轻松扛起来,用小抹布擦下面的灰。
尚尚戴着口罩一本正经地清理厨房,理到最后却玩起了拖把,把乱七八糟的厨房置之不理。还是老鼠精看不下去了才帮忙继续整理,尚尚越发安心地趴在地上玩布条,也不知道那有什么好玩的。
后面花大花突然叫我:“春春,我实在挪不开手,能不能帮我把这袋垃圾放在门口?”
左右看看,尚尚装聋子,老鼠精忙来忙去,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发呆。
我踢了踢尚尚:“快去倒垃圾!”
他摇耳朵皱眉:“不要!我已经清理了半个厨房,春春你最懒,什么都没做就是打混!”
我靠!我还想踹他两脚,尚尚早就变成猫滚到一边了。没办法,我只好提着垃圾走出去。
今天天气不好,一直在下小雨,淅淅沥沥,空气里面湿气好大。我随手把垃圾堆在门口,清洁工人下午5点之前会收走的。
大概是因为下雨,街道上半个人也没有……嗯?不对,街头那里好像站了一个人。
不是我多管闲事,实在是因为那个人的衣服太显眼了!他居然穿着长袍大褂!一头漆黑的长发竟然还挽了一个发髻!
我的老天,现在什么年代了?我眼睛没出问题吧?这细雨濛濛,街道小巷,突然出现这么一位人物,简直像拍古装剧啊!
我承认自己有点八卦,大清早的突然看到这么个人物,怎么能不看仔细点!
小雨渐渐有加大的趋势,打在伞上邦邦响,我的拖鞋有点湿了。初秋的清晨,还是有些阴寒的。
那人就站在街头动也不动,我渐渐也没了耐心,收伞打算回屋。
谁知就在这时,他竟慢慢朝我走了过来!我倒,敢情他也一直在观察我呢?
不不,我这人虽然爱看热闹,但不喜欢被人看热闹,还是赶紧进屋子吧!我把伞收回来,手刚放在门把上,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冷漠低沉的声音:“钱大春?”
昏,街头到我书店门口起码要走2,3分钟吧!这人怎么这么快!
我急忙回头,却见那人面容清冷,谈不上好看或不好看,因为任谁见了他第一眼都会心里一震。
太冷漠了,他的眼神,简直和冰雪一样,被他看一眼就觉得浑身泡浸在冰水里,更何况我现在是被他盯着看,浑身都开始肉跳,不由得自主想后退一些。
真是奇怪,这么一身奇异的古装造型放在他身上,居然丝毫不觉得突兀,仿佛他就该这样穿。小雨渐渐变成了大雨,他浑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他冷峻的轮廓向下流淌,看上也没有一丝狼狈的感觉。
他又问一遍:“钱大春?”
我背后寒毛突然全部竖起来,急忙打哈哈:“我……我不是钱大春!谁谁会叫这么难听的名字啊!啊哈哈哈,先生你找错人了!”
说完我转身就要开门进去,谁知他突然按住门,我浑身的肉又是一跳,心脏开始剧烈抖动。
我不敢回头,只是怔怔看着他压在门上的手。
他的手掌湿漉漉地,五根手指上密密麻麻刺满了花纹,看上去煞是可怖。然后,我眼怔怔地看着他手上的水慢慢消失,跟着是手腕,袖子……他的整条胳膊,竟然在一瞬间全部变干了!
我的天!这人是仙人还是妖怪?!
他在后面说道:“你就是钱大春,因为我看不到你的魂魄。你是血琉璃,和我去一趟仙界吧。”
我倒抽一口气,舌头不由得自主开始打结,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钱……钱大春……也不是……血……血琉璃……”
他显然根本不听我的话,我只觉后领子被人一提,整个人不由得自主往后飘了好几米远。
不会吧!我的运气当真这么衰?出来倒个垃圾都能被人劫持?!
我张嘴想大叫,然而不等我叫出来,书店的门突然开了!尚尚和花大花从里面狂奔而出,花大花一看我被人抓在手上,大吼一声,妖相乍现,立即就要扑上来夺我。
尚尚一把抓住他,神色肃穆地看着那个人,半晌才说:“果然是你。”
那人居然也停了下来,丝毫不管我在雨里被淋成落汤鸡,又冷又怕。他转身,目光阴冷地看着尚尚,过一会儿,说:“是我,原来还是你。”
这两人在说什么?打哑谜?
大雨哗啦啦地下,我被人制住动弹不得,只能冻得瑟瑟发抖。拜托,两位大哥,要练习眼神杀人,可不可以改天?可不可以先把我放下来?你看,这天气不适合长久对望……
我心里还没碎碎念完,鼻子一痒,顿时打了个大喷嚏。
耳边听尚尚说道:“风硕,把人放下来。她不是你要找的对象。”
原来这个人就是尚尚上次提到的风硕!十三年前打伤他的那个仙人!可是……他怎么看上去一点也没有仙人的样子?如果不说,我会以为是某个有古装癖的普通人!
我被风硕提着转了一个半圈,他的声音冰冷:“是或不是,带回去看看就知。”
他转身就要走,尚尚立即追了上来,抬手就要抢人,风硕猛然一晃,我也跟着颠簸一下,七荤八素中,只看他身后长衫一晃,跟着手腕上青光乍闪,在空中画出一道青色的弧线。
然后好像演电影或者玩电脑特技那样,他的手依稀抓住什么东西,猛力一撕,半空中陡然被他开出一条漆黑的通道,空气仿佛一张稀薄的纸,被他攥在手里。
太神奇了吧!我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下巴咣当一下砸在地上。
风硕身体一纵,带着我跳进那个黑色的隧道里。我来不及叫,便被扑面而来的劲风打的浑身剧痛。
这是风穴啊!我的嘴巴,鼻孔,眼睛,没一个地方不被风砸得生疼,耳边尽是尖锐的风声。依稀听到尚尚的叫声,然而下一刻就消失了。
我想挣扎,想狂呼,可是我动也不动不了,整个人被风吹得七荤八素。
风硕依稀说了什么,我也没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