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父亲干的是上山放炮炸石头的活,干这种活,工资相对高一点,可是累都不说,人还要在高温烈日下承受着生命危险的考验。父亲原本也觉得这活太累太危险,可是舅舅干这活都好几年了,钱也赚了不少,仍然平平安安的,心想自己力气大,又不笨,别人干得自己为何干不得。
可是命运的齿轮不会因为你能干聪明就会改变轨道,别人的轨道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父亲做了不到一个月,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刚好落在他的面前,离他只有一米之遥,地上的石子被砸得四处飞溅,几个石子弹在他的身上腿上,他竟也不知道疼痛。他只觉耳朵一阵轰鸣,头一晕就扑倒下去,扒在了大石头上。
舅舅们几个人连忙把他抬到了屋里,给他掐仁中,掐了半天叫了半天,他终于醒了过来。清醒后他大叫了一声,把屋里人都吓了一跳,大家知道他这是被落石吓到了,舅舅便安慰说:“没事的,干这活,掉下石头来那是常事,等你见惯了也就没事了。”
“什么?这是常事?那我可不敢做了,这是要命不是要钱啊!不行,我得立刻走,多呆一分钟我就觉得命悬一线一分钟。”他一动,方觉得自己全身疼痛,才想起自己被石头溅打又摔了重重的一跤。
几天后他收拾好行李,去见小乐一面准备回家。他把回家的理由详细地对小乐说了,小乐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想:“这么个大汉,胆竟这么小!”
父亲最后和蔼地说:“小乐,赚钱不容易,你也是知道的,自己省吃俭用点,以后才好过。”
“以前在家用你们的钱你管,现在我才十五岁,自己赚钱自己用,不花你们一分钱,难道你还不满意,还想望我给家里挣钱?”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把父亲气得半死。
父亲走后,小乐再次有那种无依无靠却也自由自在的感觉。
白天的时间是好打发的,就是一到晚上就无聊了。
刚好,同寝室的大哥哥每天都会去网吧,他便跟着他去。网吧真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地方,虽然会花些钱却也比一个人在家无聊好得多。时间一天两天,一月两月的过去了,网络世界的无限乐趣像地球的吸引力一样大,他去网吧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花的钱一天比一天多,有时甚至整晚不回宿舍,第二天只好请假睡觉。这样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到了年底,大家都要回家过年了,表妹存了好几千块钱,小乐却只有回家的车费。
回到老家,长辈们看见他染得黄黄的头发便指责说:“大木头,怎么出去两年回来就变洋人了吗?”
“什么洋人啊,你们都落后了,现在外省就流行弄头发。”
父亲见他没存得一分钱,本就很不高兴了,在外面听到别人指责小乐,更是火上加油,回到家便对他大发雷霆。小乐明白父亲生气的原因,可是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错,人们看不惯是因为他们因循守旧,跟不上时代走了,至于没存一分钱,这也不是他的错,他还小,没有义务挣钱给家人用。于是父子俩吵得不可开交,过个年都是乌烟瘴气的,闹得一家人心里不舒服。小乐觉得过这个年简直是度日如年,所以才过了大年初三他便要求母亲给他车费,好离开这个讨厌的家。看着丈夫和儿子每天这样横眉怒目,母亲只好给了他车费让他走了。他下定决心,这次出门,没个几年是不会回家的。他带着恨走了,恨他的爸爸总是容不下他,恨乡亲们对他的指指点点。“走自己的路,随别人说去。别人说什么与我何干,我要做一个真正的自己,谁也别想阻挡我的自由,父亲也一样,就算是天王老子也管不着。爸爸,你一直希望我给你挣钱,我偏不,我不会给你一分钱的。”一个十六岁的男孩,擦去最后一滴泪上了火车。
果然,到了外地,每发工资,他就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剩下的钱可以用于每天上网打发时间,截然没有想到存些钱。他却不曾知道,父母在家千辛万苦,省吃俭用,为的是什么,二姐虽在学校,却天天因为怕自己拖累家里,让弟弟们以后日子不好过而压力山大。
过了两三年,小艳都快毕业了,小乐从没回来过,家人都很想念他。小艳便打电话说:“你都好几年没回来了,你不想别人,你也得回来看看妈呀,你一去就是几年,妈肯定很想你。”
“好吧,那我今年就回来一次。”
小乐回来了,全家人都很高兴,他看见母亲大冬天的洗衣服,手被冻得通红,很是心疼,想到自己今年还有些余钱便去给母亲买了一台洗衣机,并问母亲还需要什么,他一并买了。看到儿子这么孝顺,这么大方,母亲心想,儿子今年一定存了不少钱,很是高兴,想到家里最缺一个衣柜,便告诉了儿子。可小乐的钱也就够买这两样东西了,买了以后连自己抽烟的钱都没有了,父母这才看出来他已经没有钱了。
今年家里天气太冷,过年前的十天,他便感冒了。这一感冒,又是发烧又是咳嗽的,母亲给他跑药店都跑了两三次,天天给他熬姜汤,可六七天过去了,病情还是没有好转,家里人看着他又是担心,又是心疼。父亲看着家里天天躺着个病人,心烦意乱,便每天沉着个脸,还对母亲大呼小叫以发泄情绪。小乐看着父亲这样,又想起以前父亲对自己的态度,心里越发生气,便又因一句话跟父亲大吵起来。这又是一个乌烟瘴气的春节,他怨小艳,都是小艳让他回来的,不然自己也不会受这窝囊气。看着家里闹成这样,小艳有些自责,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吗?曾经因为自己擅自把小乐叫回来读书,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如今也是这样。
同样,大年三天刚过,他就气冲冲地走了,这一次离开,他对父亲的怨恨更深了。这一去,直到小艳结婚那年他才回来,他说他这次回家完全是为了小艳才回来的,不然他根本就不想回这个家。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一个人想:“我是一个没有家的人,亲人,只有妈妈,二姐和弟弟了,我没有爸爸,他是别人的爸爸。”
小艳刚结了婚,爸爸就去医院检查出得了脑瘤,而且脑瘤已经很大了,不能再耽误,必须马上做手术。可只手术费就是几万,这几年父母在家种田地养牲畜,一分钱也没存到,小艳高中毕业后就出门打工一年,赚了几千块钱也在平时全寄回家了,嫁的这家人也比他们家好不了多少,小龙在外面打了好几年的工,却也因为用钱无度,加上脾气不好老是失业,也是一分钱也没有。亲人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就这样死去,便大家聚在一起商量筹钱的事,亲伯父,堂伯父,堂叔叔们和几个舅舅都在。这其中堂伯父是口才和能力都排第一的人,他知道年轻人都没钱,便极力要求小乐的伯父和舅舅们凑出钱来给父亲治病,伯父是个有文化的老实人,只说家里没有一分钱,三个舅舅家家也都养了几个孩子,一个以小生意营生,一个以打工为生,一个以种田为生,眼看着也是没钱的主儿,可是没想到他们三个倾齐所有家产竟凑够了做手术的钱,至于术后疗养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手术结束后,医生说很成功,没有生命危险,但手术后遗症有可能会影响他的生活起居。术后几天,父亲开始对每一个人发脾气,一个要强的人如今这样躺着,喝水,吃饭,上厕所都离不开人,他又想这以后的生活可怎么办,欠一屁股的债怎么还,这一切让他的人生从此走向黑暗。可是他的这种心理有几个人能理解呢,更何况家人也从此要承受着非常人的负担,谁还能有心思去想他的心思呢?
小乐对家人说:“我实在是受不了他了,人人都在辛苦地照顾他,他却越发过分了,反正医院还等着交钱呢,我先出去上班了。”在沉重的经济压力下,大家也觉得早出门赚钱是一个出路。
医院催母亲交费了,母亲除了几个舅舅就只能去求堂伯父、堂叔叔他们了,反正亲伯父是决口没钱的。来到堂伯父家,堂伯父说,平时存的几千块钱拿给儿子们做生意去了,母亲诉求说:“大哥,你放心,给你们借的钱以后我们会还上的,小乐和小艳打工赚些,我再存一点,一定能还给你们的。”母亲再三央求,最后他家送给母亲一百块钱当是对亲人的照顾。她擦着眼泪又去了两个堂叔叔家,一家只说多的没有,只有两百块只当送给他,不用还了,一家说不是不借,真的是没有钱,送给了她几十个鸡蛋。
小艳看着一个并不宽裕的家如今变成这样,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原本憔悴的母亲更加憔悴,她的心都碎了,她问,为什么所有倒霉的事都跑到他们家来了?她突然感觉身上的担子有千斤重,母亲就更不用说了。当务之急就是要赚钱,于是跟母亲商量后她便也出门了,而这时父亲还躺在病床上。村里人听说父亲还在病床上躺着,他的儿女就双双的出了门都纷纷指责,像这样的儿女真是白养了。当母亲听到这样的话时不高兴地说:“他们不出去,他爸的医药费谁出,要全部在家里等着饿死不成?像你们这些人对他爸倒是挺好啊,那嘴巴上抹了蜜,也只有你自己感觉得到甜啊,能解决得了别人的饥肠辘辘?”
出了门来,小乐用钱比以前好多了,该买四百元的衣服改来买两百元的,多余的钱就打回家去,小艳也是坚持天天上班,就算感冒了也不请假,要知道自己多赚一分,家里就宽松一分,饿的时候总舍不得买饭吃,常常一块钱的大饼就充饥了。
两三年后,欠舅舅们的钱,医院里的钱总算是还清了,家里却是一贫如洗的。眼看小乐的年龄越来越大了,连个窝都没有的人怎么娶媳妇呢?这是所有人都在担心的事。母亲在电话里对他说:“小乐,你已经二十几岁的人了,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媳妇的事要靠你自己了。”
“还小呢,不急。”小乐不以为然。
“不小了,哪里还小,我们家没钱,趁年轻好找,等年纪大了,就不好找了。”
“先立业后成家,不立业,自己都养不活,还怎么养别人。”
“怎么可以,那还不知到什么时候……”母亲话还没说完,小乐就挂了电话,嫌母亲啰嗦。
小艳跟他通话的时候,他也说小艳跟母亲一样啰嗦,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奸。
到了二十七岁这年,他打电话告诉家里人,他找到女朋友了,家里人都很高兴,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下了。他高兴地让女朋友跟小艳视频,小艳在这个将来的弟媳面前很是和蔼,两人也很谈得来。几个月后,小乐慢慢地把女朋友的事全部告诉了小艳,原来这个女朋友有病,说是“羊颠疯”,而且还有老公和儿子,因为不想跟老公过了,所以找到了小乐,而且到现在还没办离婚手术。小艳失望极了,以为弟弟总算成个家了,可是竟找了这样一个有病的有夫之妇。他们家够穷的了,再找一个有病的,小乐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她很是担心,于是提醒小乐不要花太多钱在她身上,像她这样有老公有孩子的人说不定哪天就跑回去了,到时自己就一无所有了。家人听到这个消息,心都凉了大半,从开始的高兴变成担忧。
一天,小乐告诉小艳,他女朋友怀孕了,这又是一个让人高兴的事情,小艳心想,她肯为小乐生孩子,说明她是有心跟小乐的,可是小乐却加了一句:“但医生说这孩子是宫外孕,不能生下来,否则对大人孩子都会有生命危险,可是打胎需要花一千多块钱,我现在身上也没那么多钱,你有没有?。”听到这样的消息如同吃了一个包满辣椒的汤圆,让人先是喜出望外再是满头雾水,原以为是找到一个好媳妇了,没想到这找的竟是一个全身有麻烦的人。小艳便发消息给小乐说:“她到底有心跟你没有,不要到时钱花光了,人也跑了!”不料这句话被女朋友看到了,她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立马翻脸质问起小艳来:“你的意思是让你弟弟别管我喽,就算我以后不跟他生活,可是这事是他造成的,他就不该负责任吗?”
小艳也是个直肠子的人,看到她这样质问,生气道:“别缠着我弟弟,有夫之妇!”这一消息刚发过去,小艳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这话是不是太重了。果然,女朋友跟小乐吵了起来,就因为小艳说这话,他们越吵越厉害,最后还动手打了起来。这两个人可真是天生的一对,打起来谁也不让谁,都是往死里的打,把周围的人都吓得半死,好不容易才劝下架来。
冷静下来后,小乐找了钱让她去做了手术,两人经一段时间的调解后终于合好了,小乐也因这事有些责备小艳,心想这是自己的事,以后还是别让小艳瞎掺和了。后来小艳听到他们打架后很是自责,觉得再关心弟弟也不能管得太多,这毕竟还得弟弟自己拿主义的事,自己这样简直是太多管闲事了,她也不再过问他们的事。几个月后,他们分手了,听说自从那次打过架后,后来他们总是打打闹闹,最后只好分手了。小艳知道后很是自责,心想,都是因为自己才害他们分手的吧,她老公却安慰说:“这也许不是坏事,这个女的身世不清不白,要是拖下去,以后还不知小乐会被她害成什么样,早分了才好,小乐好找别的更好的。”听了这话,小艳总算是心里舒服些,可从小乐的话里,对于这次分手,他还是蛮责怪小艳的,后来因为小乐一直没有新的女朋友,小艳一直耿耿于怀,心想,早知道就不管人家是不是结过婚,是不是有病了,要是这以后小乐找不到媳妇了,光棍一生可怎么办?
这时小树已经去小乐那里了,本想着出去打工赚钱的,可因为年纪小,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活干,就天天跟小乐生活在一起。小乐因为刚刚跟女朋友分了手,身上又没一分钱,所以见谁都不高兴,看到整天闲着的弟弟更是不顺眼。
那天早晨他去上班之前就吩咐小树起床后把他的鞋洗一下,可是下班回来看到小树坐在电脑前玩游戏玩得很入迷,而自己的脏鞋子却还放在那里,便发起火来。
“你一天啥事不干,只知道玩游戏,你知不知道我们快饿肚子了!”
“我不是不干,是找不到合适的。”小树还在打着游戏,不温不火地说着。
几秒钟后,一只鞋子从他肩上飞过,重重地砸在了电脑上,把电脑弄得差点扑倒。正是那只他叫他洗的又脏又臭的鞋子,他知道哥哥因为他没有完成他吩咐的任务而发怒了。
“你干什么嘛,嫌我吃闲饭你就给我找车费让我回家!”小树虽脾气不像小乐一样火爆却也是有限度的,哥哥的突然爆发惹怒了他,他大声地吼着。
“我给你找车费?我欠你的吗?怎么来的怎么去,越快越好!”两兄弟一个不让一个,面容一个比一个凶恶。
“你给我找车费,我立马就走,你以为我想呆在你这里吗?又脏又臭的房间,我才不稀罕!”话音刚落,小乐捡起脚边的一块砖头向小树扔来。
“不想呆就滚,立刻滚!”他说着,砖头已经砸在了小树胸上,再落到脚上,他痛得直叫,顿时眼里充满了怒火,捡起砸在自己身上和脚上的砖头向小乐扔去,凭他们俩的距离,就算是一个几岁的小孩子也能准确地把砖头砸在小乐身上甚至是头上,可是砖头却正好从他的耳边飞过,打在了他后面的墙上。不是小乐躲得快,而是砖头出去的那一刹那小树改变了射击目标。
“给我车费!”小树坐在地上抱着疼痛的脚尖说,语气又硬又冷。
“我再说一遍,收拾东西滚蛋!”小乐凶眉怒眼,双手握紧了拳头,一副要打架的模样,其实两兄弟个儿一般高,小树长得更加结实些,若是真打起来,小乐可不一定是小树的对手。可是这一刻小树的理智告诉自己:“再这样下去,大干一场,不过是两败俱伤。”于是他不再出声,忍着疼痛快速收拾起自己的衣物来。
小树身无分文地出了那道门,离开了小乐。走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今晚要在哪里睡觉。一个人提着行李在大街上游了几个小时,已是晚上十二点,街上的人越来越少,每走到一个小巷子时就会觉得阴暗凄凉。“怎么办,今晚我终于要露宿街头了。”走到一个银行门口,他发现自助取款机那里的门是开着的,里面的灯很明亮,于是便想到在这里面睡一晚。
这时已是深秋,门外的东北风呼呼地刮着,他身上仅穿着一件T血,于是从包里拿出一件外套穿在了身上。他靠着墙角畏缩着脖子坐了下来,想着哥哥凶神恶煞的样子他就来气。“我会记得你今天对我所做的一切,从现在开始我们再不是兄弟!”
第二天,他到处找工作,心想:“只要有人收留,做什么都行。”可是一天下来,脚酸软得要命,二十几个小时不进一滴水米,年轻人是最经不起饿肚子的,他又渴又饿,眼看天又快黑了,今晚又要露宿街头了。这时他想到了老家的二姐,他知道她一定会帮他的。可是他没有电话,还好他记得电话号码,于是他找了个人借电话打通了小艳的电话。
“二姐,他打了我,把我赶了出来,我现在身上没有一分钱,已经饿了一天了。”他喉咙里哽咽着说。
小艳听了,心里忽然一阵心疼,“你怎么不去找工作呢?你要是上班他就不会打你了!”
“我找的,可是人家都嫌我小,还没有找到。”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想回家。”
“回家?”小艳脑海里转着个念头就是:才花了几百元出去,又要花几百元回来了,好浪费钱呀!可是找不到工作怎么办呢?他现在身无分文,还饿了肚子,“那就回来吧,你把卡号发给我,我给你打车费过来。”
“我没有银行卡。”小树说。
“那现办一个,办好了打电话告诉我。”
“可是办卡需要十元钱,我没有,现在打电话都是借一个陌生人的。”
“这可怎么办?想办法,小树,想办法办到卡,我马上去给你汇钱,你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小树挂了电话,他到银行找了一个业务员说明了自己身无分文的情况,那个人还算好说话,同意先给他开户,钱到账了再付他十元钱就行。
转眼春节到了,小乐回来了,跟小树见了面一个不理一个。他给父亲买了两条好烟,又给母亲几百元钱。父母都很高兴,以为儿子这次应该有点钱了,可是没过几天他就身无分文了,原来他出去这几年也没存到钱,一是因为女朋友花了不少,二是他脾气不好,一不顺心就跳厂,跳来跳去的,时间去了,钱也没挣到。回来也没多带几身衣服,每天就穿身上那一套,时间久了,又臭又脏。小艳看不下去就给他买了一身衣服,每个人都劝他要讲究一下自己的外表,毕竟还望着找老婆的事情,弄成这样,谁肯嫁,他听了都烦别人啰嗦。有一次母亲说:“看看你这身衣服比挖煤人穿的还脏,换下来洗洗不行吗?”
“少啰嗦,脏也是我穿,又不是你穿,关你什么事!”他不痛不痒地回复着母亲,丝毫没有承认别人说的是对的,母亲没办法只是叹着气。
已是残疾的父亲看着他这个样子,既担忧又讨厌,便跟他没好口气说话,他便又跟父亲大吵起来,吵到最后,他们说出了断绝父子关系的话,小乐还把他以前买的洗衣机、柜子等拉出去找地方放,说是既跟父亲毫无关系,那么他的东西也不必要放在这个家里给他用了。他这一闹,惹得村里人都在笑话,母亲跟小艳也是拿他们没办法,只怨他这脾气比起父亲来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父亲再次被气得半死,有哪个人的家会像他的家这样穷得响叮当还乱得一团糟,有哪家的儿子会像这样忤逆老人?他闭上眼睛,进入痛苦的沉思:“小时候,我对他不是打就是骂,还让他很小就出了远门,这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教好啊,这是我的报应啊,我有什么理由去怪他有这样的坏脾气呀,他本性不坏,却因学了我的脾气而变成如今这样,家里本就穷,再加上他自身这样,怎么才能找到个媳妇成个家啊!这都是我这个父亲的错,恨吧,把我这个残废给恨死了才好。”
他说他要出门了,小艳劝他说不管如何,把年过了再去,父亲的脾气已经比以前好多了,只要不惹他,他也会克制着点的。小乐说:“烦他是一回事,没钱用了也是一回事。”
“你不就是用点烟钱嘛,大不了我供你抽烟喽。”
“真的,这可是你说的啊,既然这样,那我就等过完年再走。”见他答应留下来,小艳总算是放心了,当时就给了他一百元钱买烟,他也为有这样一个慷慨的姐姐而心情舒畅了许多。
一天,他们聊天时提到了村里那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整天只会给父母要钱的小兵,小艳说:“像他这样的人谁会瞧得起,跟别人说话时,老是被别人调侃。人啊,还是有骨气点的好。”听了小艳的话,小乐觉得小艳似乎是在指桑骂槐,心里很是不爽,小艳看出小乐的心思,没太在意,觉得提醒一下他,学会成器,不要老是弄得身无分文也是好事。
可是小艳没想到,小乐却对她说的话始终耿耿于怀,一个星期过去了,小乐再没跟小艳要烟钱,小艳便问:“怎么,还有烟抽吗?”
“没有啊,只不过,我要戒烟了。”
“真的吗?太好了!那烟本来就不是好东西,能戒就好!”小艳很高兴,觉得小乐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可是一天天过去了,小乐跟她的话越来越少了,有时说句话还语气不好。一天他对母亲说话也是用吼的语气,小艳便说:“麻烦你对老人家说话客气点,父母不欠子女的,只有子女欠父母的。”
“关你什么事?我说什么关你屁事!”他一下子吼起来,还一巴掌拍在桌上,拍出的声响震耳欲聋,他那脸色一下子变得绯红,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这出乎小艳的意料,但她面色不改,心中却波涛汹涌,于是语气缓慢而愤怒地说:“像你这样的人,我真不想跟你有任何关系,你赶紧还清欠我的一万多元钱,我们再无关系!”这话更是惹怒了小乐,他们不可开交地吵了起来,最后他还想提起东西打小艳,小艳把他的所有举动看在眼里,心痛如刀割,坐着等他出手,最后他被父母给拦住了。
事后,小艳一直哭个不停,这么多年来,一听到他没钱用了就给他寄钱,生怕他一人在外被饿着,虽说是借,到时只要他成器,还不还都无所谓。没想到如今,他却如此对待自己,虽知他脾气如此,一想起他的所做所为不免心寒。
小乐等不到过年了,他立刻问母亲要了车费就走了。他这一走,跟小艳再无联系,小树自然不用说了。“我真正是孤家寡人一个了!”一个人孤独寂寞时,他这样想,可他不愿再想下去,想下去他便会回想大家对他的讨厌,就会自责自己的臭脾气,可这些都无济于事,不如不想,于是便找些事来打发时间、麻醉自己。
几个月后,小艳听说一个女孩子很不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把她介绍给自己的弟弟,她催母亲赶紧去跟人家熟悉熟悉,一有机会就提亲事的问题。母亲见她还如此关心小乐,心中甚是安慰,同时脑海里也有了很多疑问:为何明明关系很好的姐弟俩会走到这一步?为何明明心中都关心着对方,还会变得如仇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