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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春三阳花树小,沈千结推开厚门,门侧山灯烛被长风围松。
“日上三竿尼姑小”。
他欢笑昨夜诸般横行仿佛过眼云,“本君带你潇洒”。
布谷歪斜脑袋上蹿下跳指手画脚甚至宽松的挂满嘲蔑,“天上地下…啊哈哈哈……”。
什么鬼,沈千结暗地腹诽。
“啊哈哈哈…傻子”。
沈千结合上耳朵装作毫不在意悠游自在不小心路过此地本君什么也不知道的样貌。
“看那个穿红衣的傻子”,鸟扭过头对尾随的灰椋吱哇叫。
沈千结闭目养神般内心却早敲锣打鼓。
他用力闭闭眼决定给予这只不知天高地厚为何物的臭臭鸟一次避免鼻青脸肿缺胳膊断腿的误伤荣光。
“你说全天下谁最美”。
“老板娘”。
想是本君问法不恰,他安慰自己顺便抚平炸裂的毛发。
“你说谁最风流倜傥天下无双”,沈千结瞪圆瞳孔满怀期待的盯视这张红扑扑扑打粉黛般细尖喙。
“老板…嗷…噜噜噜…”。
鸟下半个字卡在喉咙里吞咽也万般不是倾吐也实在不得,正傲然自立仿似凝目堕妖般正气凛然不可侵犯高高在上的号念千万年来熟练背诵记忆每每念来都换的谷粒吃的正确答案,却无论如何未曾料兜头一拳直直打落脚掌下枝杈。
她这个悲伤这个气愤。
心脏都要崩裂了。
灰椋还在生无可恋惊悚妄图夺翅逃,正悄无声息提起脚爪就被恼怒满腔火融断屋梁的沈千结挥掌砍翻。
他悲痛欲绝呼天抢地声泪俱下。
布谷抖擞小翅膀扑棱半天也没等来传说中的英雄救美,颇为不爽利的吐出口烟气,把那只即将降临到脑袋上的灰色鸟影甩腿踢送旁路。
仰首定睛细看罪魁祸首打乱麻麻杂杂枝叶俯低些查看,面容宠辱不惊不慌不忙慢条斯理。
“嘿~奶粽子”,他喊。
“叫老娘老娘也不答应”,鸟高不可攀的扭头。
声音就心急如焚火烧火燎似的,“朝旁边荆棘丛飞开些”。
布谷漠视他。
哪里来的小人不知羞耻还妄想凭借此种霸道无情路子掘了本鸟芳心,本鸟至少风风雨雨三千年,可是如此就被纵火。
她这番思来想去在七窍玲珑五脏俱全小身板里从头到尾指摘红衣傻子。
“莫不是乞丐吧”,她睨着沈千结衣裳上七七八八窟洞。
“本鸟看不得乞丐看不得看不得污鸟眼嘞”。
她颇为束手无策爱莫能助抬起小眼睛。
“容貌上乘人呢,真是可惜了这副外皮,怎生得这般暴躁勃然雷霆脾气”。
这般沈千结仔细瞅着随风飘扬的布谷迟迟不见它挪腾,殷暮却渐行渐近事态将是一发不可控,就已经是怒火中烧瞋目切齿。
“臭鸟让开别砸了我家小尼姑”。
臭鸟。
谁是臭鸟。
…小人…。
追求不得就罢休呗,如此攻击身心把人家这颗小心心敲打的千疮百孔,本布谷偏就是不让呢。
沈千结眼睁睁看着这只鸟傲娇的眯缝眼做呈出拥抱大地诸般前尘往事都似过眼烟云般抛洒状貌。
他咬牙从高台朱阁上一跃而下。
殷暮抬头看时就仿佛看到个从天而降的红衣仙从云端风流扬袖飞向她。
容颜绝丽明眸皓齿古雕刻画掷果潘郎。
好似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大义凛然,却又丁丁点点充溢的手足无措提心吊胆。
沈千结目视小尼姑的浅淡的瞳孔色。
那只装模作样大敞开怀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的布谷被远远甩在身后。
他张展手臂牢牢中正的把她没在怀里,殷暮想要抬头却不允,沈千结只是抚摸她稀疏营养不良的头发,声音慢慢的问她,“你去哪里”。
“听说街上有卖畜物我就都买下”。
“买下吃吗”,沈千结闷闷吞咽口唾液道。
殷暮额头三根爬升黑线。
“当然放生”。
“放生”,沈千结叫,“为什么放生怎么能放生本君跟了你之后一点点点肉都再未看到本君统共三两银钱你可如何买的下”。
殷暮不言语。
沈千结站在原地悲伤苦痛好久突然扎入房角搬开木板撬掉铜绿环扣探手来回遍地的摸索。
殷暮交叠着手靠在门长长打呵欠。
亲眼目睹沈千结面容从红白半分到青黑有加到宁为玉碎到瓦碎了就碎了吧的黯然神伤怅然若失。
他四仰八叉坐在原地守候身旁黑洞涕泗横流醉生往死。
“那可是本君搁在手心里宝贝般日日夜夜反复摩挲的三块金啊”。
“不就三块金吗以后还你便是”。
“那怎么能一样”,沈千结嚎啕抬手抹掉眼底清水似滚滚泪花。“他们都是本君子女等到你归送时刻怕是吾都可以当祖爷爷了”。
殷暮细细打量他仓鼠般坐姿揉他不知几天夜未洗的头发擦拭他眼底乌沉的尘渍。
这两块尘渍难擦的紧,她俯身捡沈千结身上完好洁净部分衣衫扼腕。
沈千结都忘记了啜泣像是望呆傻般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良久问她,“干什么呢”。
“这里有些脏”。
“哪里”。
殷暮不耐指点眼睑下,“这里”。
“这里吗”。
殷暮咬牙切齿叉腰道,“大少爷完全正确没错很对”。
沈千结突然软下来就连拔高的声音都悄然无息降落任凭尼姑小把两块青揉成赤炽仿似点过双层胭脂红。
“我有个小小小小的秘密想要告诉你”,他惴惴不安抬眼看过殷暮面容又迅疾垂落下低声道。
殷暮坐在高椅上因为瘦小腿就碰不到地面只在沈千结面前荡来荡去。
沈千结觉得恐怖极了又不敢言说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许久方才终于一鼓作气道,“那三块金里放满了珠宝估计价值超过本身本君眼睛底也不是青哦不对也可以说是青不过不是你认为的那种青而是这样的青其实就只是…”。
“你说什么”,殷暮跳将下来揪住他袖袄问。
“那个什么就是青不是你想的…”。
“不是这个上面那句”。
“那三块金里放满珠宝估计价值超过本身”。
“沈千结你是猪吗”。
“啊”,沈千结被狂轰滥炸的有些蒙迷桃花眼里填塞只委屈的圆月亮,“我不是”,他垂首道,“我这样好看怎么会是猪呢”,半晌又添补道,“哼~你才是”。
他偷偷抬眼看小尼姑。
小尼姑被气急四肢不停哆嗦。
“大概多少金”。
“三四十”,沈千结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到底多少”。
沈千结负屈衔冤可怜巴巴道:“我不知道”。
“这么多钱你拿去买牺牲来放豁牙怪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
“没有谁你你你你怎么乱说呢明明是你…你你你私自偷拿本君的钱财去买身外物你怎么…怎么强词夺理呢尼…尼姑姑小”。
“你说的我听不太懂反正要去讨回来”。
“你你你…你花的你自己来…来”。
“你你你你知道吗太过…过过分分了本君的…孩孩子呀就这么被…被卖卖了尼姑小小小…你好好恨的心呐”。
“闭嘴”。
“……”。
沈千结呆呆静默片刻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何要如此听话说闭嘴就闭嘴了不是本君的错呀尼姑小偷拿本君钱财买了一堆活蹦乱跳的粉红肉然后全部放弃还不如三块金买三颗圆白菜本君如此天上地下第一号人物就如此甘拜下风小尼姑怎生怕了她本君不能如此气馁结巴算怎么回事。
他轻咳清嗓子摆正气势汹汹脸容刚要把肚腹里沉甸甸长篇大段批判追查指控污蔑的话言浩浩汤汤抑扬顿挫舍我其谁的念出来就被小尼姑揪着手拖出朱门。
沈千结一怔把满怀苦不堪言怨楚断送到九霄云外。
他揉坐麻的大腿骨对脚底生风的小尼姑道,“哪儿去”。
“要钱去”。
天温风相思,相思郎君城里千叠草上佳梦依依,宫墙柳蒲月中长身,不知是何双成林手种。
云悠远久长钟鼓楼望不到他乡。
沈千结看着看着殷暮后面纷扬的发擦过他的脸颊有皂角的香。
他的手被攥在她的手心央暖暖热热的盖过普天下的骄阳。
他的唇角就止不住的上扬,眉眼带笑身子颀长温润如玉半分浪荡轻佻浮夸。
“嘻嘻嘻小尼姑”。
“啊”。
他的声音都带有笑意。
“你手真软”。
“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