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来讲,面前价值千金的良茶,似乎还不如方才地摊上几块钱一碗的混沌,就像是喝粗茶淡水一样,一口气便是大半杯见了底,也并未觉得自己如此有何不妥,两手交错置于胸前,伸进袖中,翘起二郎腿在石凳上不住地晃悠着。
如果不是碍于面前有人,他怕是要脱了鞋袜,边抠脚边喝茶了。
“能不好吗?南边送来的,据说原本是专门供给那个国家皇室的,正好我也喝不明白这种高雅的玩意,就让你尝尝鲜了。”中年人漫不经心地说着,似乎这皇室的贡品,在眼里和市集里的商品无甚区别。
至于是如何弄到的,他没想过去提,对方也没那个心思问。
“刚刚那小伙子不错,算是你的弟子?”
“弟子?勉强算半个吧。”
“哦?莫说他三十不到便摸上天武者门槛的实力,就说方才在数位的天武的威压之下,能够做到屹然不动,面无惧色,如此心境,都只能算你半个弟子?”
“徒有吾之形,而无吾之意,还不够格。而且,不说与你们魔族比,就是人族近些年的好苗子都是井喷般的爆发,二十出头的天武者都有数位了,那小子与他们一比,还差的远呐。”
只是随口一提的魔族男子不再多言。
终于,一杯茶了,也意味着闲聊时间的结束,他望着城外的天边,额头微微地皱起,“如若不是你有言在先,我虽然来不及倾巢出动,但此次也绝对不会只派‘冷旗’和一位天武者出马。”
男子并未对近乎全军覆没的结果有太大的恼怒。
并非是因为死的都是一些不被器重的走狗,和一个他都颇为厌恶的败类,相对的,他还有一些庆幸。
没有面前这位扔进人群里再难识别出的人族中年人,死伤一定会更多。
虽然在一开始,他一度并不太相信对方在这件事上的判断。
“除了你,任谁说这个世界上有人,敢拿天神教的圣女做诱饵,勾引我们上钩,本座都是定然不信的。”
听了此话,中年人脸上的表情似是想起了某个久未谋面的挚友一般,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伸出手抬起那杯已然见底,还剩下最后一口的茶杯,也不喝完,就那么转悠着茶杯,“根据消息,圣女身边此次跟着一个很有趣的人族青年,我与其明里暗里交过几次手,此人不说聪明绝顶,但做起事来,往往出其不意,敢做常人完全意想不到之举。
也就是他,才敢想,也才做的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
魔族男子喟叹一声,“此次是本座有些想当然了,不曾想人族对圣女在一开始的防护就如此兴师动众,想来我们同时得知圣女出世的消息应该是有所暴露了。”
中年人点点头,不置可否,“源头上应该还安全,不会这么快就彻底暴露出来,但是有某个方面出了问题,被提防,是肯定的了。”
“现在双方就像两个剑客,第一招下去,点到为止,他们擦伤了我们的皮毛,而我们则探析了对方的一部分剑法,那么接下来呢?是雷霆一击,鱼死网破,还是,互相试探?”魔族男子问着询问的话语,但那份上位者的威严,却是隐隐流露。
中年人却是对此习以为常,面色不改,继续转悠着茶杯,聚精会神地看着杯中的茶水茶叶,随着转动在杯中回旋,“将军准备如何呢?”
心中早有答案的男子丝毫不做犹豫,坚定地回答道:“待备齐人手,只要发现他们的蛛丝马迹,我们便要付诸行动,拖得时间越久,他们所能获得的援助就越多,到时候夜长梦多,对我们只会更加不利。”
中年人显然料到了是这个答案,他不急不慢地反问道:“我也赞成将军的决定,在越短的时间内解决,对于我们才更有利,但是试问将军,您觉得圣女身边的力量,有多少呢?”
被称为将军的男子面露沉思,思索乐半响方才答到,“根据刚才那小伙子所说,以及你们那位天武者至今未归,想来凶多吉少的情况,无论他是否一息尚存,都几乎可以断定对方有至少两位天武者,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可以面对三名同级对手,不露下风的玄武者。此等配置,以我们此次的人手,想要击败并非难事,但是想要围尔杀之,也绝非易事。”
中年人还是点头,面色却是玩味了起来,“将军,并非我诚心想要挫败将军的威风,我斗胆猜测,将军方一开始的出击,恐怕最后还是会沦为不咸不淡的切磋,被对方游刃有余地卸掉。”
“哦?”男子有了一份惊奇,“阁下可是认为,人族圣女立马还会在数日以内得到更多的支援?”
出乎他意料的,这一次,中年人摇了摇头,“具体后续的支援有多少人,什么时候到,我也是不知。我是认为,现在圣女身边,不止将军方才所提到的那几位。”
“是我刚刚的设想有误吗?”男子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只一会儿,并不愚笨,便得到了另一个答案,脸上的惊讶更甚一分,“阁下的意思是,圣女身边那人,不仅敢于以圣女为诱饵,甚至有可能这次根本没有倾力出击,隐藏了一部分实力?”
中年人这一回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不是有可能,依我之见,既然他来了,这是一定的。”
中年人把茶杯换了个方向,将茶杯口对着面前的魔族男子,“此人做事很少会选择孤注一掷,或是拼死一搏,相对的,就像我喝茶留了一口垫底一样,此人做事永远会留一线,不教他人摸清他的底牌,亦是不将自己逼入绝路。而偏偏,此次,无论对方究竟明里暗里有多少实力,我们都需要速战速决,耽搁不得。
此人用计,不喜阴谋鬼策,他更倾向于埋那种,你明知道是陷阱,却不得不跳的埋伏。对于他这种人,圣女这样,诱惑力十足的诱饵,简直就是他浑然天成的搭档。”
“哈哈哈哈。”魔族男子忽然发出了爽朗的大笑,话置于此,他反而释然了不少,“你如此说来,本座对此人倒是感兴趣的很了,依你之见,我们的行动恐怕还得受挫才是?”
“是。”
“无妨无妨,我倒要看看,你所说这个人会准备怎么样的礼物来迎接我们魔族的将士!”一时间尽显军人豪爽气息的男子,丝毫没有为可能到来的所谓挫折而怨声载道,几近兴奋的脸上,甚至有着对未知挑战的跃跃欲试。
突然,他话锋一转,“不过,此人如此行事,我虽知晓,人族所谓的天神教还没到人人皆信的程度,但他就不怕日后被天神教,以及其狂热信徒知晓之后,会有人找他秋后算账吗?”
“此人背后的势力深不可测,一言一语之间难以和将军形容,但我可以和将军断言,此人的重要性,在人族很多势力看来,不见得比那天神教的圣女低到哪里去。”
男子听罢眉头一紧,“阁下此言何意?”
中年人愈发想着那个自己的对手,却又有几分欣赏的年轻人,他往前凑了凑上身,倾向对面的男子,一堆细长的眼镜笑的眯成两条缝,像一个和蔼可亲地老实乡里人,笑着要和对方分享什么秘密。
那笑容乍看老实敦厚,而看久了,却让人感觉一阵发寒。
“不满将军,此人是个无信仰者。不过,将军可以想一想,魔武公会前来护送圣女的主要领事人,为何会恰恰选择一个不信奉天神教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