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漫天的暗红的火光。
尤承龙觉得自己已经在这片焦黑的废墟里游离了很久,在这片废墟之上,目所能及之处,到处都是黑红的的焦土和焦土上零星的火苗,火苗颤巍巍地抖动着伸缩着,仿佛一个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就像那种不安稳的睡眠中空虚的梦境,被困在这里的尤承龙只觉得头晕脑胀焦躁不安。
直到他看到悬崖边上的那棵巨大的火红的枯树,站在那树的脚下,尤承龙仿佛看见了一座大山。
那是怎么样的一棵树,苍老的枝杈交错着指向同样焦黑的天空,几丈合围的树干上全是破败的树皮和斑驳的裂痕,遒劲的树根破土而出紧紧抓住同样满是龟裂的大地,在这死寂的天地间,伫立成永恒。
点点火星从干枯的枝桠上迸出又立马掉下来,落在地上无声地熄灭,连一缕烟雾都没有留下。
那漫天的暗红的火光就从这棵山一样的枯树中涌出来充斥了整个荒芜的空间。
尤承龙长久地看着这棵树,忽然心念一动,将手掌抵在铁一般生硬的树干上,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团火焰从他手掌中翻涌出来,扩散到树干上。
像燎原的山火,只一瞬间,汹涌的火焰腾空而起,自下往上蔓延到枯树的每一寸树皮每一根枝桠,整棵树都仿佛活了过来。摇曳的火光像重获新生的猛兽一样呼号着奔腾着,耀眼的光芒爆射开去,将黯淡的天地重新照亮。
几乎同一瞬间,漫无边际的火焰从地面升腾起来,连最远处的地方也被明亮的火光完全覆盖。被火焰包围的尤承龙不再做噩梦般焦躁不安,反而有一种温暖的舒适感,那感觉,就好像在学校经过一个月紧张的复习后回到了有父母嘘寒问暖的家。
那棵大树上面的火焰越烧越旺越升越高,最后有一大团火焰奔腾着脱离了树枝,在空中猎猎飞舞。
渐渐的,那团火焰向中间汇拢又有规则的像周围扩散开,像一副慢慢完成的画作,先是出现一对宽阔的羽翼,紧接着是锋利的喙和明亮的眼,然后是巨大的身体和粗壮的足,最后是拖着流火的长长的尾。
一声响亮的呼啸,这个由火焰形成巨大的鸟在空中盘旋几圈后,张开双翅径直向底下的尤承龙飞过去。尤承龙没有任何的惊慌,任凭巨大的鸟身冲入自己的身体直到最后的火尾也跟自己融为一体。
耳畔仿佛又听到那一声响亮的呼啸,尤承龙睁开了双眼。
他躺在一个风格复古的房间里的一张不大的床上,屋里没有很多的家具,除了坐在一张小圆桌旁埋头画着什么的刘长青,没有其他人。
“我睡了多久了?”尤承龙坐起来问了一句,一开口就觉得口干舌燥,好像在沙漠中跋涉了许久的骆驼。
“水......”他哑着嗓子喊。
“呀!你可算是醒了!”刘长青一下子跳过来,惊奇的打量着他全身。
“水......”
“你现在不能喝水,师傅说你体内的火劲还没完全消除,这个时候喝水就跟往火上浇油一样,会把你整个身体都烧穿的。”刘长春眨巴着眼认真地说。
尤承龙嘴里干涸的实在受不了了,从床上跳下来,抓起小圆桌上倒着半杯茶的杯子,刘长青“哎”了一声,尤承龙已经一口喝干。
那半杯还远远够,尤承龙干脆拿起旁边的茶壶,揭开壶盖一口气将还有大半壶的茶水全喝下去。
“呸......”尤承龙吐出嘴里的茶叶,然后打了一个悠长响亮的嗝,“嗝......”
“你就跟那个渴死的夸父一样喝起水来......”刘长青说到一半震惊地张大了双眼,一阵灼热的雾气从还端着茶壶的尤承龙身上迅速弥漫开来,小小的房间里一片白茫茫,温度也直线升高,好似变成了一个滚烫的蒸笼。
刘长青叫着逃了出去,尤承龙挠挠头也跟着走到门外的小院子里。
“师兄你看他,渴死鬼一样一口气喝了一整壶的茶后,身上冒出这么多的烟,还很烫!”刘长青拉住从外面走过来的陈经年无比惊讶地说。
陈经年也仔细打量了一番,点点头说:“小兄弟果然不是一般人,从没见过有人被那么严重的火劲烧伤后恢复得这么快。刘......师弟,你快去请师傅和各位前辈过来。”
“师傅和那些前辈们去追那伙毛贼了,现在好像只有那个梁老爷子在门里。”刘长青拿眼瞟着还在冒着热气的尤承龙说。
陈经年不禁大惊失色,诧异地问:“什么毛贼需要这么多前辈亲自去追?”
“好像是来偷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的,被师傅当场捉住,突然又出现更多毛贼,放了一把很奇怪的火,把他躺着的房间都给烧了,把他救出来时,衣服都已经烧没了,整个人就跟蒸熟的虾米一样通红通红的......”
陈经年一个脑瓜崩轻轻敲在说的兴起的刘长青额头上,然后抱歉地向尤承龙笑了笑。
尤承龙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并不是那天穿着的衣服,而现在穿着的这身也已经被水汽完全打湿了。
“我刚才才知道小兄弟受了很严重的火劲内伤,原来我出去这几天居然还出了这种事,对了,大师兄回来了么?”陈经年问已经靠近尤承龙在他旁边转来转去的刘长青。
“没呢,二师姐也没回来。”刘长青头也不抬,伸手摸了摸尤承龙身上依然冒着白气的衣服,尖叫了一声迅速将手指放到嘴巴前不住地吹气,“好烫好烫,比开水还烫,师兄,他不会是真的熟了吧?”
“别瞎说!”陈经年走过来将刘长青拉倒一旁,若有所思地看了尤承龙一会说,“看来小兄弟体内的火劲要完全消散还要等一段时间了,不如先去洗个澡吧,那屋子里有浴室......”
“对,还可以自己给水加热......”刘长青立马接着说。
陈经年又一个脑瓜崩敲过去,刘长青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尤承龙又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啊,这个刘道长,是不是有些......”
“什么?”刘长青又警惕地板起小脸大声问。
“什么?”陈经年也饶有兴趣地问。
“嗯......有些过分的......可爱了呢?”尤承龙琢磨了半天说出了这么词。
“哈哈哈......”陈经年忽然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拿手指戳着刘长青的脑袋。
“你......你是不是想让再我抽你一顿......”刘长青说着手一扬好像又要甩出那条白练,却被陈经年一把抓住了手腕。
“三师兄,你居然跟他一起......”刘长青鼓着嘴挣开陈经年的手,气呼呼的往外面走去,走到一半忽然蹲下去捡起一颗小石头使劲扔过来,却被陈经年随手接住丢到一边。
“你们两个二百五!”刘长青憋了半天骂了这么一句,然后气鼓鼓地扭头跑了出去。
“什么啊?”尤承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已经是第二次了,这刘长青脸色说变就变,说生气就生气,连一点过渡的时间都没有。
“没事没事!”陈经年微微笑着,“反倒是小兄弟你,好像比之前活泼了很多啊,连眼神都不一样了。”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这感觉很奇怪,好像卡在牙缝里的粉丝剔出来了,好像......好像多年的老便秘好了......”
“哈哈哈哈!......”陈经年笑的更加大声了。
“我还是先去洗澡吧,我的行李呢,衣服那些,带过来了么?”
“应该是带过来了,你到屋子里去找找,再晚一点就要被那些水汽打湿了。”
“对啊,我居然差点忘了!”尤承龙连忙跑进依然像个桑拿屋的房间,在一个柜子上找到了自己的背包,等他把背包提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外面已经没有了陈经年的身影,应该又自行离开了。
背包外面已经有些潮湿,还好里面的衣服还都是干的。
尤承龙拿出要换的衣服,忽然又看见那个被他仔细包好的碗,心里不由得又是一暖,那感觉,像是又回到了那棵大山一般的升腾着火焰的大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