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司马虓登门造访后,校尉府一时间门庭若市。各方名流士族纷纷投上拜帖,王浚心中甚是欢喜,他的宝贝女儿,果然争气,给他招揽了这么多上品名流。
王浚直觉得,自己跻身名流指日可待。华夫人也一脸的笑意。托韶璟的福,校尉府的在洛阳名声大噪。她自然对韶璟与姜悦客气了三分。她心里很清楚,指不上哪一天,韶璟就嫁入王府侯门。
先前王浚还甚是担心韶璟无可依托,今日她竟是这般抢手。看着一封封拜帖,他自是欣慰。他有意前去后园,与姜悦、韶璟遇个正着。他将拜高高举起:“璟儿,这些士族名流,一向自视甚高,竟然争相拜访我这小小校尉府,看来他们真对你魂牵梦萦啊!”
姜悦拍拍衣上的尘土,来到王浚的面前,向他诉求。“老爷,求你别让璟儿给人做妾。”
王浚心一软。他心里很明白,这些年姜悦过得很苦。她一直很在意自己妾室的分身。他也知道她处处受华芳的欺凌。正是自己吃尽了苦,她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不要步她后尘。
王浚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虽然很疼韶璟,但他却更在乎他自己的官禄。而韶璟却是他目前最有利用价值的东西,只要哪个名门士族能助他上位,即便让女儿做妾室,他也在所不惜。
姜悦道:“老爷,既然有这么多名士倾慕韶璟,我们大可从中择选一二,再试其秉性。若真是不错,再做决定。”
这一点自然不需姜悦教,王浚微微点头。又转身对韶璟道:“汝阴太守,嵇绍的拜帖。璟儿可愿一见。”
韶璟道:“见。”
韶璟即刻沐浴更衣,一身浅黄锦服,配以浅红的披帛看上去色彩明艳,光彩照人。余心细细地为她描眉施粉,务必将她打扮得明艳动人。“小姐为了那嵇大人如此精心装扮,想必嵇大人一定非同一般。”
韶璟点点头。“他父亲便是竹林七贤之首,嵇康。”
余心肃然起敬,充满期待地听韶璟继续道。“此人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飘然出世,颇有神仙姿。”
余心继续问道:“他的容貌比起河间王与二皇子呢?”
司马家男儿自然风化绝代,举止投足尽是皇室风范,虽形容秀美,却给人一种高山仰止的沉重感。嵇绍飘逸俊朗,为人豁达,给人一种清新洒脱之感。韶璟道:“嵇大人,平易似水,他的琴与他的人浑然一体,总是那么扣人心弦。”
余心还是第一次听小姐滔滔不绝地赞美一个男人。她很想即刻就见到这个神仙般的男人,催促道:“小姐,我们快去吧。”
余心拽着韶璟一路小跑,途经回廊时,碰见了二公子王锦云,韶璟来不及向二哥问安,便被余心拽走了。王锦云诧异地看着韶璟,脸上颇有心不悦的神色。他开口问道:“你们去哪里?”
余心道:“听说有个神仙般的男子要见小姐,我和小姐这就赶过去呢?”
“二哥,是汝阴太守,嵇大人。”韶璟停步道。
汝阴太守嵇绍,他略有所闻,此人俊美飘逸,文质武功皆不凡。那日盛游,有幸得见真颜,他也忍不住为之赞叹,世间男儿如他这般仙风道骨的实在不多。没想到他今日也如那些俗人般造访校尉府。
韶璟淡然一笑,这一笑,令二哥心中妒火中烧。莫非韶璟对嵇绍动了心。余心急不可耐地拖着韶璟向正厅跑去。
正厅,嵇绍正与王浚寒暄。韶璟翩然而至,她向嵇康一福道:“见过嵇大人。”
嵇绍微微一笑,名士风度尽显。“小姐何必拘泥凡俗,反倒令延祖不堪了。”
王浚仔细地打量着他们的神情,他已然猜到了八九成。看样子,这个嵇绍,对自己的女儿还是很有意思的。王浚坦率地问道:“不知,嵇大人可有妻室?”
“无。”
王浚又细细地打量着嵇康,他果然是人中龙凤。这样的男儿,不光是令女子流连,就是男子也对他如痴如醉。他是那么的潇洒,神情是那么的美好。
王浚道:“嵇大人觉得小女韶璟可好?”
王韶璟的心噗通乱跳,父亲竟然当着她的面向嵇绍提出这样的问题。她羞赧地低下头来。
嵇绍也没料到王浚竟然如此质问自己。他此次造访就是想向韶璟示爱,既然王父与他挑明,他也就直入主题。“小姐的美已轰动了洛阳城,延祖也是倾慕者之一。”
王浚点点头,满心的喜悦。出乎意料,他的女儿竟然得到嵇绍的垂青,更可喜的是嵇绍未娶。王浚爽朗一笑。
他直白地道出心声,令她无比的喜悦。只是他只说了倾慕自己,却并未表明想娶她之意。韶璟望向嵇绍,嵇绍也正看着自己。与他四目交接,她竟是那般的自然。
嵇绍道:“小姐可得闲,延祖想邀小姐共游。”
王浚道:“小女闲而无事。”
韶璟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她冲嵇绍嫣然一笑。这一笑是发自内心的笑。这几日闷在府里,她正想四处走走,正好嵇绍解救了她。她自然对他很是感激。
这一次外出,韶璟没有带上余心,她大胆地与嵇绍独处。不单因为她信任他的人品,她更想以此机会增进他们之间的了解。
马车很宽敞,韶璟与他相对而坐。
“是去西河垂钓吗?”韶璟问道。
嵇绍看着她金钗罗裙,笑笑:“小姐如此装束,垂钓恐不妥。”
韶璟低头看看自己的华美的锦衣罗裙,道:“我这就去更换。”
“不用。”嵇绍拉住韶璟的衣袖,冷不防碰触到她略略冰凉的手指。“小姐可爱听琴?”
韶璟略略一怔,即刻道:“嵇大人的琴声天下卓绝,若是有幸得听,纵使听上一辈子韶璟也不会腻。”
韶璟说完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她如此不知羞涩地向他表明心声,不知他会如何回应。
她期盼着他的回应,然而嵇绍放开了她的衣袖,淡淡道:“延祖也只是一时技痒,若小姐爱听,我们去西河抚琴可好?”
她那么露骨的表白,竟然没有得到预期的回应,韶璟也随之一震。
又是在西河上泛舟,不同的是,这一次兰舟之上只有他俩。嵇绍优雅地坐在舱中,柔柔地拨动着琴弦,韶璟静谧地与她对坐着。看着他细长白皙的手指深情地挑动一根根琴弦,琴声很美,如同天边棉棉的云朵般,一直温暖着她的心底。
韶璟慢慢地踱向船头,看着波光闪闪的河水,眼中尽是惆怅。她长长一叹:“我便如那鸟儿,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回头,望见嵇绍正闭着眼气定神闲的弹琴。
韶璟的心微凉,他如此精明,怎会不明了她的情意。她那么明显的示爱,他不可能不明白。或许他只把自己当作知音罢了。“如此优雅的男子,我自是配不上的。”
韶璟终于断绝了对他的痴想,一步步慢慢踱回船舱之中,静静地与他相对而坐。突然,他指尖一挥,曲调一转,琴声铮铮作响,他熟练地挥动琴弦,神色变得异常的凝重,仿佛对此曲充满了无限的敬意。韶璟也仔细地聆听起来。这首曲子,竟是这般扣人心弦。古琴曲她听过不少,竟然从未聆听过这一曲。
“这是何曲?”
“广陵绝响。”嵇绍道。
“自嵇康后,世间再无此曲。没想到,我竟然有幸听到。”王韶璟一脸的惊讶。
嵇绍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摩挲。“自家父殒世,此曲也跟着销匿,不知为何,在你面前,我竟会情不自禁地奏此曲。”
“或许,嵇大人视我为知音。”韶璟道。
“叫我延祖。”嵇绍道。
韶璟点点头,轻轻地唤了声:“延祖。”这一声延祖竟是包含着她所有的情愫,她多么希望能得到他的回应,他却只是淡淡一笑,继续奏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