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婚后的第三日,洛阳城再次锣鼓喧天。皇城里外随处都可听见那震天的声响。大清早,韶璟便被这声音吵醒,她披上衣,向余心询问:“外边何事,竟如此紧锣密鼓的?”
余心回道:“听说皇上要颁新的禁令了。”
噢!皇上!韶璟突然记起司马柬告诉自己皇上会召见她,为何今日还没召见。照理说太子的婚事也忙完了,他应该召见自己了。
她随口问道:“禁什么?”
“余心不知。”
韶璟离开闺房,匆匆离去,她速速向大门跑去。大门前,一队威仪的士卒将手中的皇榜展开,利索地将之贴于校尉府大门一侧。便又急急地去别处张贴。
她走了过去,细细品读着榜文,心猛然一惊。武帝竟然会颁布如此荒唐的禁令。“全国三年禁止嫁娶,这不是白白误了青春男女的光阴吗?”
一时间,街上的行人议论纷纷,叨扰声不绝于耳。“怎地颁出这样的法令来,民间的嫁娶如何能禁。荒唐啊,荒唐!”
一老丈人,拄着拐杖,气喘吁吁,摇头太息:“不嫁娶,如何繁衍子孙啊!”
校尉府里的丫鬟小厮纷纷来到大门前,争着去瞧那榜文。大小姐韶英懵了,如今她已经十八,若要三年后才嫁,她便是老姑娘了。如何能寻得好婆家,她的脸苍白一片。二姐韶丽也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王浚的阴沉着脸:“三年,他的儿女们可虚耗不起。”
是的,三年后,任他女儿如何漂亮,也都是过气的黄花,即便是嫁给了士族,人家未必会善待他的女儿们。
此令一出,万千待嫁待娶的儿女们,无不怨声载道。在心里暗自咒骂着昏庸的武帝——司马炎。
韶璟虽然震惊,却很快就平静下来。司马炎会有此举,也不足为奇。曾经,她不是替他赶过羊车么?既然他能想出“羊车御幸”的法子,再颁布“三年禁嫁娶”也就不足为奇。只是韶璟不明白:“皇上为何,要令全国滋生这么多的旷夫怨女。”
华夫人的丫鬟小柔,来到梧桐轩,对韶璟道:“夫人让我告诉你,河间王邀你过府一叙。”
“甚好,或许他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韶璟暗想。
她带上丫鬟余心,从正门离开了校尉府,乘马车急急地向河间王府赶去。河间王府正在设宴,笙箫之声从大殿传了出来。她立在门口,静静地等候通传。
半晌,终于有人从正殿出来,韶璟定睛一看,来人正是河间王。“你来了?”
只这三个字,淡淡的,却包含着多少的深情。他亲自为她领路,韶璟跟着他进入到府中。“王爷正设宴,还是别怠慢了殿里的客人才好。”
司马文载笑道:“宴席完毕,宾客已散去。”
现在分明还不到晌午,怎的就散宴了。韶璟知道他一定是见自己来了,便驱散了宾客。韶璟止住脚步,埋怨道:“能不能不要因我,冷落了他们?”
韶璟看着从正殿出来的宾客,他们脸上是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她竟然是有些自责。
文载看出她的心思,解释道:“方才不过与他们清议三玄。文载不善辨驳,你来了,文载便可得脱。”
余心忍不住了,开口问道:“河间王,皇上为何要颁布禁婚令?”
她料定他知情。文载略略点头。“是有此事。”
“缘何?”韶璟问。
司马文载的脸上呈现出难言之色,韶璟猜想,他应该是知情的,继续追问:“王爷为何不语?”
司马文载走上小桥,双手轻轻地搭在木栏上,目光望向远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宫中纵使美色万千,终究还是差了某人。”
“王爷是指‘左才人’么?”韶璟轻轻捻起绣裙,走上小木桥,站在他的身边。
“或许吧?”他的目光深邃,向更远处望去。接着他又淡淡地说:“三年不嫁,对一般女子来说可能是坏事,对你来说却是天大的好事。”说完他看向韶璟的脸,接着又道:“不是么?”
他怎就看穿了她的心,知她一时半会儿还不想嫁。韶璟也不会答他,也反问道:“你在猜我的心思?”
司马文载嫣然一笑,她的心思根本就无需去猜。“你不想给人做妾室。”
他说得一点也没错,韶璟的目光也望向更远的地方,淡淡地问道:“寒门庶女有此要求,是不是很过分?”
司马文载摇摇头,这是每一个待嫁女子所期望的,只是他皇室宗亲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娶她这样地位卑微的女子为妻,纳他为妾,他却又始终说不出口。
司马文载走下小桥,向湖岸的凉亭慢慢走去。韶璟静默地跟着他,也来到凉亭之中。丫鬟余心知趣地站在对岸,遥遥地望着他们。
凉亭很是精巧,亭中的石凳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软垫,韶璟坐下,一点也不觉得石凉。石桌上放着一个硕大的白玉盘,盘内放着几只香橙。白玉盘边放着一个精致的茶水壶,壶柄雕着瑞兽。司马文载为她倒了一杯茶。
韶璟双手捧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那茶水竟是温热的。王府毕竟是王府,寻常人家怎能比拟。韶璟轻轻地将杯盏放下。
司马文载道:“你不是一向置身事外,不愿沾染这一世的尘埃吗?”
韶璟自认为没有他说的那么高洁,她也不过是凡夫俗子。韶璟回道:“我自是不愿,奈何却一步步跌进这浑水之中。河间王,皇上为何要颁此令?”
河间王虽不喜欢评议政事。但韶璟想知,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据文载所知,皇上是想举国选秀,广纳天下美人。”
突然,韶璟有种不祥的感觉。那街巷小孩的童谣,不是劝慰世人,速速嫁娶吗?原来皇上禁婚,便是这个目的。韶璟怒道:“皇上真是荒淫无道,宫里的女眷已逾万人,他还想纳妃······”
司马文载的脸阴郁起来。“此言且不能在人前说。”
韶璟即刻收声,方才是她太过激动。
“清议国事是大忌。选妃之事你知便可,不可声张。”司马文载嘱咐道。
韶璟点点头。感激地问道:“你为何将此事告知我?”
司马文载今日请她过府一叙,无非是希望她早作打算。她是那么的貌美,而皇上又是那么的垂怜美色。况且坊间谣传,皇上会选王韶璟为妃,若她不早早出阁,后果真是难以想象。
韶璟终于知道,禁婚令背后的玄机。这一刻,禁嫁令已出,就算她想嫁给谁,也是法令不允许的了。因此她心潮反而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