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忙碌完刚回到房间的永生,看到隔壁房的顾荀还没回来,就随手将门关上,屋内没有燃灯,整个黑黢黢的没有一点光亮。
他寻着轨迹朝床走去,衣衫还未褪,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立即停下脱衣服的动作,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
“你说,那小子怎么如此莽撞。这回怕是谁也救不了他…”
“快别说了,速叫常医师,耽搁了我们也一样遭殃。”
紧接着听见隔壁就是一阵敲门声,“常医师,您在吗?”
听见动静永生开门看着那几人,他一副困顿模样,说常颉应该不在,询问着那来的几个人发生了何事,
只见这几人吞吞吐吐,说是顾荀不小心伤了贵客,现在急需常颉过去医治。
见着常颉不在,几人急的就差抓耳挠腮,无奈之下只能先派人去回话,剩下一人出去请大夫。
永生虽与此事无关,回到房中,不免担心顾荀因此受罚,便慌忙着想跟去看看,却不想顾荀已然回来,估计是受了罚,因着房间就在隔壁,什么动静他都能听到。
他思来想去,穿鞋下床去看,顾荀屋里的灯没灭,一进去就能看到他躺在床上,见到自己进来他没说话,而是将脸撇到一旁。
“你伤在哪里?我帮你上药。”
“无碍,你回去吧。”
“阿荀,平日里你都是好的,就是不喜他人触碰你,受了伤不及时上药,会加重伤势。”
“没事,我不是府里奴才,只是偿还救命的恩情,才留在府中做事,他们没有罚我,你且回去歇着吧。”
“真的?”
“嗯,你回房吧。”
永生还是半信半疑,仔细观察了顾荀,见他没有什么异常,叹出口气,交代着让他好好休息,就灭了蜡烛,出去时顺手把门带上便离开了。
而顾荀却眼睁睁的看着床顶,浑身止不住的战栗,他手渐渐握拢。
真是可笑,避之不及的文信侯顾家,本以为逃过追杀,制造已死假象,寻到合适时机就能弄死顾致远,怎么会是那个女人,一开始也只是不确定,直到瞥见她的贴身侍女,分明就是顾致远那个有孕的妾室。
原来李府翟氏与文信侯顾致远的妾室小翟氏是姐妹,什么做客,不过是顾致远瞎了,府内由侯府夫人掌管,想要留住唯一子嗣的妾室躲到这里想要顺利诞下婴孩。
看来这个李府也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同样不能入睡的小翟氏,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事,始终不能理清思绪,为此担惊受怕。躲过侯夫人的算计,怎么会遇见她的养子。不对,他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小世子。
她反复念叨着,精神都有些恍惚,今日在院子里不小心撞见他,刚开始没认出来,倒是他上前搭话,吓得她瘫倒在地昏厥过去,才会身子见红,找来大夫说是日后要注意,不能整日心绪不宁。
醒来后的她总是害怕,那小世子一定给夫人报信了,来害她的孩子。对,她要先下手才行,她不能让他得逞。
“婉清,我要做一件事。”
叫婉清的侍婢,缓步走近,附耳侧身。冷静听着小翟氏的交待,表情微变。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而对于李府的有些人来说,注定是个无眠的夜。
上陵,西面密林间乱葬岗,两名黑衣人接到主子的指令,看着眼前堆积的尸体,一群黑压压的乌鸦,夜间眼睛闪烁着绿光,含带着刺鼻腐臭味,这场景简直人间炼狱。
其中一名黑衣人淡定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就照向前面堆积的尸体,大多残缺不全,被啃食的面目全非。说来讽刺,此时的两人跟着光照的地方,一边用手扒开尸体翻找着,面对这样的场面竟是比那些活了多年的大人还镇定。
因着宁郅是被刚扔的,死都不配裹席入土,因着穿着宫中服制,在尸体堆里也不难找到,不消一会,那名黑衣人就看到她,弄灭手中的火折子,对另外一个人发出暗号。小心把她从尸堆中扒出抱起。
此时的宁郅,尸体已是冰冷僵硬,那黑衣人用干净衣袍一角,给她把脸的血迹擦拭净,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他沿着她额头的红痣,手顺着往下颚掐去,不知在宁郅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两人就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自从豊都宫中回到九华山的奉褚,每日都会站在大殿门前,看着徐徐燃起的香炉,整个道清观安静许多,再也没有平日里聒噪的声音响起“原君,我刚习得了心经...”
“郅儿,请原君安康。”
“求求原君不要生气,郅儿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郅儿告退,明日郅儿再来与原君请安。”
恍惚间听到一旁猫叫声,奉褚看见没有主人的黑猫,不安的叫着,像是在找寻主人。奉褚不由自主的唤来罪孽将其搂在怀中,他生平最是厌恶猫的,得知宁郅偷偷养猫的时候,他近乎疯狂的惩罚宁郅,将她鞭笞浑身是血,最终还是忍让她偷养着罪孽。
如今她人不在,养的猫也没有那么厌恶了。
“有道是:一味贪求苟得,遂使掌中之物,顷刻渺无踪影,此乃愚者行径。”奉褚发出一声叹息,收拾起手中的书籍,旁边卧着的罪孽,动作间不小碰掉旁边的杯盏,摔落粉碎。他侧脸看向地上掺杂着茶水碎裂的瓷器,静默良久,犹如明镜的思绪突然惊醒了奉褚,他连忙起身去一封书信。
信中内容短暂提到:“逆月已按照计划开始,靖城方面的控制开始着手崩盘。”被承载信件的白鸽,翅膀扑棱,跃向高处,很快融入浓浓的夜色。
时间一晃很多年过去,奉褚常年待在九华山闭关,期间也没有出去过,待他出关时,容貌一如既往的阴鸷俊秀,没有丝毫时间变化,还如年轻公子似的。入九华山的道人没人知道奉褚的年龄,因为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谁也不知道他现年几何。
这些年他与太子井水不犯河水,至于太子有没有老实的待下九华山上静养心性,那是本事不是他该管的事情。当了解如今晋朝格局时,这几年间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事,太子因私下离开九华山遭遇袭击,生死未卜。众人猜测此事乃宋丞郢所为,而本该被怀疑的人却得了封号“斎定”,正当郢王在晋朝的权势如日中天时,太子却携朝中元老秘密归于豊都,先皇陛下不幸身陨,太子宋昔琛即刻继位,先是斩杀一众先皇心腹,逼得郢王镇守封地广陵,豊都宫中将齐王软禁。后又把先皇后带领妃嫔们全部绞杀,众臣皆恐惧不已,没人敢站出来出声,如今的登基的宋昔琛更是阴晴不定,动不动就是杀戮,暴政下的民众皆哀声哉道。
远在靖城文信候夫妇被杀,文信侯府上下无人掌控,为避免纷乱。皇帝另外派束安候傅颂前去接管一切靖城事宜。傅颂初到靖城没过多久,靖城便出了事,束安候遭人暗杀,险些丧命。
近期宋昔琛下令声称缉拿贼人,勾结宫中侍卫将靖安公主劫走,生死下落不明,声称发现贼人踪迹的,让速速上报。
广陵,天气渐凉,已是深秋时分,街道却异常热闹。如今的顾荀已是长成俊美少年的模样,他趁此时机离开广陵,今日穿了件对襟圆领袍,脸色白净细腻,在人群中看上去甚是惹眼。
某家二小姐由远及近,倒是看见了他,广陵城没有比他容貌出众的人。自从初见他那次,她经常偷偷溜到街上寻他的踪迹,加之他气度不凡,相貌卓然。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他,不忍心打扰他,顾不得礼仪,偷偷跟在他身后,远远的看着。
顾荀走在街道上,从刚才就听到响动,注意到来人,便刻意回避,怕被有心人知晓他的踪迹。
但身后的视线如芒在背,不容忽视,让他觉得厌恶,但是不好表露,只是回头张望一眼。他看到跟在身后的那位身着黛青色衣衫少女,在那装作未曾跟踪,以手帕遮掩面容,倒露出清澈动人的眼眸。他不想理会,脚步从容不迫。
却被婢女拦下,说是她家小姐想约他去乘船游湖。
他有礼的朝那少女的方向示意拒绝,那少女一看他要离开,也不顾什么。连忙跑到他身边,拿开遮掩面容的手帕,眼眸水汪汪的盯着他。不好意思的问道:“你去往哪里?可以做我轿撵。”
“多谢小姐,这于礼不合,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他轻轻点头示意,就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独留后面的小姐一脸失落。
顾荀对这些女人面上装作配合,其实内心深处皆是厌恶。
当初小翟氏托人找到他,说要与他做个交易。本以为这个女人会寻得机会弄死自己,没曾想她却以她腹中的胎儿作保,只要她安然诞下麟儿,绝不将他在广陵的消息透露给顾致远,且暗中助他换一个新的身份,往后文信侯的再无小世子顾荀。为了达成协议,小翟氏让他见了一面李敬文。
而文信侯夫妇的死也是跟他有关,是他与那人联手设计陷害,让郢王的误以为太子暗中得了顾致远的助力,才能顺利的回到上陵。如今郢王被牵制在广陵,手无兵力,更是处处受人监视。
单单只是顾致远的死,他觉得不够,所以他现在需要文信侯府的位置,当时小翟氏并没有守信,自然要将文信侯的势力收入手中,才能与这几年想治他于死地的人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