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东京警视厅,特别犯罪调查课审讯室。
原田宗一郎神色紧张地坐在桌旁,他不清楚为什么深更半夜会被突然带到这里,作为一个谨小慎微,兢兢业业在东京打拼了二十多年的中年人,自已一贯遵纪守法,从来没有和任何犯罪行为有牵连。
透过单向监视玻璃原田宗一郎的状况被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他能够看到玻璃后面的情景,恐怕更会吓掉大牙。观察室里站满了高级警官和专家,大家都在神情专注地观察着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的微妙表情动作。
“可以开始讯问了。”警视总监小野威严地发话道。
“嗨”站在他身旁待命的一男一女高级警官鞠躬领命,然后进入审讯室。
“原田宗一郎先生,你认识这个人吗?提示一下,他是你的一个老熟人。”女警官樱田将一张照片推给对方。
原田宗一郎拿起照片仔细辨认了一下相片上中年男子,最后摇了摇头道:“没有印象,我记忆力一向很好,如果是朋友或者商务客户我肯定能记得住。”
“你再看看这张照片。”樱田又推过去一张略微发黄的旧照片。
原田宗一郎看到照片上那个一脸阳光灿烂笑容的年轻人,猛然像被电击了一样,猛然站起身来,急切激动地问道:“小山君还活着吗?你们在哪找到他的?”
“坐下!”熊本警官厉声呵斥道:“现在是我们讯问你,不是你讯问我们。”
“非常抱歉,突然听到失散多年好朋友的消息,一时情绪有点激动。”原田宗一郎深深鞠躬表示歉意。
“我可以理解原田先生的心情。”樱田警官表情和善地道:“第一张照片上的那个中年男子就是现在的小山正义,你以前的同学和好友。虽然他整容了,但应该还有一些相似之处,您可以再仔细辨认一下。”
原田宗一郎拿起两张照片又认真比对了一下,渐渐发现两者在神态上依稀有些相似之处。
“差别太大了,神态上有些相似,但面貌基本全变了,而且老了,根本认不出来是一个人。”原田宗一郎伤感地摇摇头道。
“原田先生,最近轰动全球的核恐怖袭击事件您应该知道吧?”
“知道,难道小山君和这件事有牵连吗?”原田宗一郎紧张地问道。
“你怎么断定他和这件事有牵连,你是不是也知道什么内情?”熊本警官拍桌子厉声喝道,在审讯中一个扮红脸,一个扮黑脸是惯用审讯技巧,主要是在一张一弛的情绪调动之间突破犯罪者的心理防线。
“您误会了,刚才这位女警官给我看了小山君的照片,又问我是否知道核恐怖袭击事件,按照正常逻辑推理,小山君肯定与此事有牵连,要不然你们也不会深夜把我请到这里来啊。”原田宗一郎尴尬地解释道。
“原田先生的推理很符合逻辑。”樱田警官点点头道:“根据国际刑警组织的调查,小山正义与一系列核恐怖袭击事件有着密切关系,甚至可以说是重要策划者之一。我们这次把您请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他过去的生活经历和思想动态,是什么原因导致他走上了反人类的道路,策划了这样惨烈的惊天大案。”
“想不到,他真迈出了这一步……”原田宗一郎的脸上浮现出自豪与悲伤交织的奇怪表情,思绪也飘到与小山正一郎别离的那一夜,那时候他们恰似风华正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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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辞职了?为什么?”原田宗一郎吃惊地看着小山正义。
“为什么?这个问题好,咳咳”小山正义和最好的朋友坐在楼顶上,两眼迷离看着灯火辉煌的东京夜景,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两声,轻声说道:“你看我现在这个身体,还能在东京撑下去吗?就算继续撑下去,一辈子也不过是个社畜,再干几年就会被公司榨干,然后一脚踢出去,自生自灭,大丈夫的一生不应该这样活啊。”
原田宗一郎担心地看了看好朋友单薄的身板,脱下西装给他披上,夏末的东京虽然暑气未消,但夜晚的楼顶依然有点微凉。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朋友自幼聪颖好学,如果不是家里经济贫困,兼之体弱多病,一定可以考上东大成为上流社会的佼佼者,只可惜命运多舛,一直沉沦下僚,怀才不遇,可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东京确实不是养病的地方,你打算回长崎老家吗?”原田宗一郎闷闷地问道,他和小山正义不仅是老乡,而且还是一直是小学和中学同学,关系要好。又一同在东京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打拼,对朋友今后的人生打算自然特别关心。
“先回去养病,养好身体后我打算出国寻找机会。”小山正义沉默了一会道:“我算看透了,在日本是没有我们这些下层阶级子弟的出头机会,我们的命就是‘穷忙族’,生为劳役,死为休息。可我不打算这么过一辈子,不想自己的人生每天加班工作,赚钱消费,再加班工作,至死方休。”
原田总一郎不以为然道:“那你又能怎么办呢?贫富两极分化,社会阶层固化,不光日本如此,欧美也一样啊,要不然也不会爆发占领华尔街运动了,1%对99%不是一国的特殊现象,而是全球的普遍情况,你这么聪明不会认不清现实吧?”
“认清现实是黑暗的不等于容忍现实是黑暗的,我和你最大的不同是,你愿意当一只被统治阶级驯服的猴子,而我想成为《西游记》中那个大闹天宫的猴子。”小山正义尖锐地道。
原田宗一郎只好沉默不语,他知道自己虽然四肢发达,但头脑简单,性格软弱。在上学的时候,每次受了欺负,还得靠小山正义替他出头,尽管自己的朋友战斗值不高,但打起架来的疯狂劲头和敢流血精神还是每每让那些比他强大的对手望而生畏,在长崎学生圈里“血疯子”小山的绰号那是大名鼎鼎的,和他交过手的人都知道,正面打倒小山很容易,但别指望他会屈服,随之而来的就是无休无止的偷袭暗算,而且他还特别敢下狠手,每次都会搞得血淋淋的,直到对方低头服软为止。
见好朋友闷闷不乐,小山正义略有些歉意地说:“原田,我话说的可能有些太重,不过这次离开日本我就不打算再回来了。所以,有些话我该说还得说,你能听明白多少,就听多少吧,以后没有我在身边帮你出主意,你这种受气包的性格很容易吃亏的。”
挠了挠头,小山正义有些苦恼,对于这个傻大个朋友,忽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才能帮到他。
“原田,我走以后你一定要多读书,不是读市面上那些和工作有关的书,而是读一些大部头的文学、历史、政治、经济著作,那些才是真正能开发心灵智窍有深度的东西。其实,从小到大,我们在学校所读的书,要么是为了传授工作技能的,要么就是给人洗脑的,其最终目的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塑造成不会思考的机器人,可以老老实实为统治阶级服务。”
“最具讽刺意义的就是,无论是作家,还是哲学家,历史学家,社会学家所写出来的东西,目的都是为了好让中下阶层众人脑袋开窍,却不料他们不领情,完全就不喜欢,只觉得看着脑袋疼。他们要的是娱乐至死。历史,文学和哲学这一些东西对于普通人而言,简直就是无用,甚至是被视作装逼,毕竟是既不能够吃喝,也不能够当钱使。反倒是中上阶层的人士对此情有独钟,他们的孩子从小会被专人教导文学和哲学的人。为的就是能够让孩子从中受益终生,学会思考,开启智慧之门。从某种意义上面来讲,贵族教育视作自己的孩子是人,不是猴子,不会用那么多乌七八糟的知识塞满他们的头脑,消耗他们的时间,因为用来区别人和猴子之间的最大区别,精神层次有没有自己的独立思想,而不是装了满脑袋的书本。”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小山正义也知道作为底层的普通人,连物质上面都还没有得到一个基本满足,脑袋里面时常都在为应付各种账单发愁,怎么去追求精神上面的东西?他们已经忙得两手不空,浑身疲惫,脑袋不想动,只为能够好好地活下去。美国作家芭芭拉?艾伦瑞克的《我在底层的生活》不就是很好的说明了一切吗?穷人想要翻身,几乎不可能。不但如此,小山正义自然而然就想到随着人工智能的快速崛起,贫富差距更会越来越大,底层大众的生活会越来越艰难,为了跟得上机器的快节奏,人就得像机器一样连轴转,工业时代是如此,人工智能时代也一样。卓别林在《摩登时代》所扮演的流水线上的“机器人”,又何尝不是今天办公室那些白领、程序员们的投影呢?只是换了一个工作场所,换了一种劳动工具罢了。
“好的,我听你的,不管每天多忙都坚持读书。”原田宗一郎用力地承诺道。
“原田,你最大的优点就是认准了的事能坚持,这非常好,咳咳”小山正义拍拍朋友像岩石一样坚硬的肩膀,开心地道:“刚开始读大部头书会很痛苦,不过没关系,你可以跳着选自己喜欢的内容读,而且多读几遍,慢慢地你就会找到真正的读书乐趣,不是为了考高分,而是为了让自己从猴子变成人。人最宝贵的就是会思考。不思考的人,和猴子又有何区别?即便思考再痛苦,也对于人来说是充满了乐趣所在。”
“可是‘对这个世界真相认识的越清楚,人就会越痛苦’不也是你说的吗?”原田宗一郎瓮声瓮气不解地问道:“你还说过,宁可做什么猪,也不愿意做什么苏格拉底。”
“你这个木脑壳,你是想气死我吗?”小山正义气得习惯性在原田宗一郎头上恨恨地敲打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