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东后来才发现,自己所在地区的天空之所以是黑色,一方面是因为这里常年的乌云,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火场的浓烟。
火还在燃烧,只不过比最初的时候似乎小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滚滚的浓烟。这让徐小东减少了很多户外的时间,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呆在逃生胶囊里睡觉或者看书。
逃生胶囊中的空间比想象中大了许多,里面还有照明设施和取暖设备。更让他意外的是,他还在里面发现了一些流体食物。那时他正在看书,一只手无意撞到了顶部的一个黑色按钮上,当时他吓了一跳,生怕将自己反锁在里面(他不知道那东西有没有这功能)。直到里面出来一个餐盘,他才松了口气,这样的话他就不必经常吃那些干燥的东西了。
为了表示对这胶囊主人的感谢,他在火场附近的地里挖了一个坑,将他的尸体埋在了里面,并用石头为他垒了一个坟堆。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或许只能暴尸荒野吧——不过这都无所谓,死了以后的事随它怎样吧,即使被解剖研究了又怎样呢?
他想起了他的三名战友来,想起了“刀疤”和那个帮助过自己的红袍神使来。
这里与世隔绝,徐小东不知道外面的战争怎样了,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没有什么新的变化。或许那场战争早就停止了吧,或许静星和白月教已经再次结成了盟友,或许静星的第一舰队已经抵达地球了吧……
最初的时候他会很多次地想到这些,后来他自己都厌倦了这些猜想,索性便不再想了。取而代之的,是对贝齐的深深思念。
她一定还在等他吧,他想,或者她已经忘记了自己……
如果她真的忘了自己,那也不能怪她,只能怪自己没有打招呼就离开了她。即使贝齐不再爱他,他也还是爱她的,他想。
这种思念渐渐开始变本加厉起来,后来他做任何事的时候都会想起她,她在吃饭,她在睡觉,她在看书,她在眺望隐藏在云中的太阳,她像自己一样在野外寻找物资……
徐小东知道终有一日她会见到贝齐,虽然他不知道这一日将会在何时到来。或许那时贝齐已经结婚,那样的话他远远看一眼就走。想到这里时他有些不知所措了,那时自己将要去哪儿呢?他不属于任何地方,任何地方也不会收留他吧。或许他只能再次回到冰原来,如果那时这里还有可供生存的物资的话……
徐小东开始从火场里抢救物资,因为或许他将永远生活在这里。他找得的东西让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几十箱蜂蜜罐头、数以千计的肉干、53件两方舰队制服、一个手持武器、一些女神使的内衣,还有大量的书写工具……
食物的问题解决了之后,他就花了大量的时间来研究那个手持武器。他在上面看到了红月教的标记,那个东西似乎还只是原型机,显得有些笨重。徐小东将它戴在了右臂上,这使得他右侧身子不自觉地被拉向了地面。
徐小东发现那东西之所以那么沉,是因为它处于关机状态。当徐小东打开它的时候,它的重量变得可以忍受起来,不怎么影响他的走姿和使用感受了。
徐小东不知道设计师为什么要设计那么沉重的东西,直到它朝远处的一块石头射出了一发能量束的时候才知道那是为了减轻它的后坐力。那块石头被击得粉碎,徐小东的手臂也有些发麻,不过那种作用力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他意识到了那东西的革命性意义——如果平民装备了它,那他和神使在作战能力上的区别将变得不再那么明显。
徐小东不知道这东西他能用多久,不过对于没有武器的他来说,那东西的珍贵程度不亚于那些蜂蜜罐头和肉干。
肉干和罐头也是徐小东用来保命的东西。因为逃生胶囊不足以放下所有的食物,它们的贮存问题一时间让他很是苦恼。后来他决定在逃生胶囊附近挖一个坑洞将那些食物先放进去,这个工作耗费了他相当多的精力。这里的土都结着冰,他用了很长时间才在地面挖出一个十几尺深的洞来;之后他又用那些舰队制服将它们包裹了起来,这才放心地将它们埋了起来。那些蜂蜜罐头他只能埋掉一小部分,很多还是堆放在了逃生胶囊外面。食用之前他将那东西拿到逃生胶囊里或者距离火场较近的地方,这都是为了消融掉里面的冰。
要不是因为手持武器威力太大,他可能会用那东西将蜂蜜罐头轰开。因为当他睡得正好或者看书看到兴头上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想离开那个舒适的地方。
当他躺在逃生胶囊里的时候,在某些时刻他觉得自己正躺在一副棺材中。一副与众不同的、智能而舒适的棺材。如果哪天他睡了过去,再也没有醒过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发现他。
他想一定会有人发现他的,但那或许是在几个世纪以后的事了。从未来过来的那个人,会找到这个冰封的棺材,将他的手按在外面的按钮上,就像自己最初做的那样。如果那个按钮还起作用的话,他就会看到我。我的躯壳已经被风干,变成了一具完美的木乃伊;或者我已经腐烂,只剩下一堆白骨。当然那个人在某个瞬间还以为我还活着,正在里面休眠或者看电视……
在那个人没有打开这幅棺材之前,自己便是薛定谔的猫。他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就笑了起来,那些死亡之后的事情或许比想象中的还要有趣。
要是那个人是个地球人,他会发现眼前这个尸体是那么熟悉,和暮色星所有的尸体都不同。这会引发他很多的猜想——当然如果他也是一个人来到这个星球的话,那他一定会抱着自己的骨头嚎啕大哭,因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同类,虽然他只是个死人。接着他会哭得更为痛苦,因为他体会到了自己的可悲,他一定会像眼前这个人一样,默默的死在这无人知道的地方……
徐小东看着那些纸笔,决定将自己的经历写下来。这样的话,自己笔下的那个自己将比自己活得更为长远一些,人们发现他们的概率将提高不少。这总比只剩一具尸体停留在这里要好很多……
其实他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有多大的意义,如果说真有什么意义的话,排解孤独的理由似乎足够充分了。
徐小东决定到那个插在峡谷中的圆盘形战舰上去看看,对那个东西的好奇心远远超出了内心对它的畏惧。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徐小东发现那个东西在某一天似乎又向下深入了一些,只不过了那天之后,它就再也没有动静了,这也是他下定决心的一个重要原因。
那里离逃生胶囊并不远,徐小东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它的下方。他上次来这里找了些零件来修理逃生胶囊,但并没有爬到它里面去。
他抬头望着这个高大的恒金怪兽:它耸立在天地间,就像刚刚从地缝中爬出来一般。此时它抬头望着这辽阔的山坳,就像在寻找自己的猎物。风正从它的骨骼上吹过,骇人的声音就像它在警戒地低吼。徐小东搂着胳膊,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从那个缺口向里面看去,徐小东发现原本还在起作用的照明设施已经熄灭了。为此他返回了逃生胶囊,并从里面拿了一些灯,绑在了自己身上。
徐小东再次来到那个缺口的时候,他不再犹豫,猫着腰钻了进去。那条金属内壁坚硬而冰冷,徐小东踩在上面的时候,不由地打了个哆嗦。他发现这里虽然没有风,但似乎比外面更为寒冷。
他望着几米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踩在金属上面的声音在这幽暗的空间里格外空旷。徐小东没打算走多远,因为据他估计,这巨大的圆形道路在前方160米左右的地方,必定会出现几乎垂直于地面的斜坡,如果这时还要向上走的话就必须得借助一些梯道或者绳索。而且这条路的顶部和地面几乎是平行的,那时假如他想要返回地面的话,又得从梯道或者绳索爬下来——徐小东可不想浪费体力在这种事上,他觉得此时的他还没有这么想不开。
他缓缓向前行进着,里面的温度越来越低,他不由地搓起手来,这使得他身上的灯光也摇摆了起来。徐小东看见他嘴里呼出的空气越来越浓,他意识到继续这样走下去或许会非常危险。
他停了下来,举起灯朝目所能及的地方看去。通道的尽头变得有些明亮,那里似乎出现了一些反光的物质。
他又看了看周围,自己的所在的地方有很多霜——那确实是霜,应该是因为温度降低而凝结在通道了的。
徐小东猜测通道尽头应该有很多冰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