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徐东未必能抵达平行地球?”高成景看着汪洁,有些诧异。
“不错,”汪洁说,“他计算的时候出现了低级错误,有一个常数是错的。”
“这……”高成景欲言又止。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果徐东计算失误的话,那他会去哪儿呢?
“如果他真的计算失误的话,那他极有可能会跌入无尽的虚空里。”张维说,“毕竟整个宇宙中大部分地区都是虚空,当然也不排除会进入某颗星球,但整个宇宙中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球并不多,那意味着即使发生小概率事件,也得是极小概率他才能活下来。”
高成景看了一眼张维,又将目光停留在了汪洁身上。汪洁静静地看着电脑,就像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样。
她知道张维说的话是正确的,但是她并不想承认。其实她隐约觉得徐东去高维世界的可能更大——徐东曾在科研日记里提到过这种可能。
她耗费了太多的精力来寻找黑核,可惜失败了。最近的五年,她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对黑核坐标的研究上。其实在心里她多么希望徐东是对的,因为那样的话,或许可以证明秦一棵还活着,可是现在,她计算出的数据却无情地刺破了她希望的泡影。
“根据他留下的数据,我已经计算了很多次。”汪洁就像在自言自语。
这十多年里,他们都竭尽全力想要获得更多的信息,可惜他们获得的信息实在太少了。这种浪费生命的行为让专家组很多人都退出了,张维也曾经离开了两年,可他最终还是回来了。高成景问到原因的时候,他说他想要寻找真相……
赵乾离开了基地,现在定居在四合院养老院。与此同时,战区任命高成景为异星基地的负责人。
汪洁也已经到了该离开异星基地的时候了。他向高成景提交了申请,希望可以继续留在基地。这让高成景很为难,但最终他还是想尽办法让她留了下来。他知道汪洁为什么要留下来,虽然他们从来没有谈过这个问题……
“对了,王绘要结婚了。”高成景感觉气氛有些尴尬起来,说,“她说这次结婚之后她也就离开基地了,要去北京了。”
“我说最近怎么见得少了,”张维说,“原来是去准备结婚了,那姑娘也应该有四十岁了吧。”
“是,也不小了,”高成景看着汪洁说,“汪教授,过几天我们去北京参加王绘的婚礼,一起去?”
汪洁将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收了回来,说:“不了,你们帮我随个礼。”
他们都知道汪洁的脾气,她不愿意做的事,说什么也不会去做。当然汪洁这样说也在他们的意料中。不过高成景在潜意识中还是对汪洁抱有了一丝希望,毕竟汪洁和王绘的关系最好不过了。
“好吧,”高成景说,“最近基地也没什么事,你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汪洁随意答应了一声,便目送他们离开了。比起以前,她现在的休息时间确实增加了一些。这倒不是因为她想要休息,而是因为她的精力似乎越来越没那么充足了。有那么几年她得每天忍受头痛的折磨,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却告诉她,那只是因为没有好好休息的原因。现在她每天起床的时间推迟了不少,但这并不是因为她想要这样,而是因为她太累了。
异星基地二区的研究人员似乎只有十几个了,有时汪洁从在实验大厅里走来走去的时候,只能听到她自己的脚步声。最初她有些不适应,后来她反倒喜欢这样打发时间了。她就那样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就像在丈量着什么。
汪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意识到时间过得太快了。她摸了摸额头上的皱纹,又挤了挤有些发黑的眼袋,最终无奈地放下手来。她知道那些苍老的痕迹已经无法抹除了,自己将带着那些东西一步步走到生命的尽头。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个人已经不可能回来了,没有人会在意她长什么样。或者说,她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除了那个已经消失在时空里的人。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笑容。但那个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因为镜子里那个微笑的人让她感到很陌生。她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自己的笑了,那个医生说她有抑郁症,可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种病。
“汪教授,你在吗?”有人在实验大厅里喊了起来,汪洁听得出来是谁。
她从休息室里走了出去,看到了一脸微笑的王绘。
“最近还好吗?汪教授。”王绘说。
“挺好的,小王。”汪洁说,“听高成景说你要结婚了?”
“嗯,”王绘的目光有些飘忽,“我今天来是请你参加我的婚礼的。”
“恭喜你了,”汪洁说,“有时间的话我一定会去的。”
王绘知道汪洁这样说一定是不会来了,她笑了笑,说:“我……在北京已经找好了工作,这趟过去就不会再来了。”
“高成景刚才也说了,怎么,是去高校还是企业?”汪洁问。
“有一家私人企业,在生物科学研究方面发展的比较好。”王绘说,“是章同帮我联系的。”
“章同?”汪洁想起那个人来了,想起来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王绘忽然意识到汪洁似乎似乎认识章同。
“对,就是四合院的章同,他也是……我的未婚夫。”王绘有些尴尬起来。
“他人还不错,”汪洁笑了笑,说,“他比你大一些?”
“嗯,我们也是无意中认识的。”王绘说,“想想那都是6年前的事了。”
两人又说了一些关于章同的事,还顺带说到了一些四合院养老院的事。
“香山那边环境应该比较好,”汪洁说,“比以前那里好多了吧?”
“以前?这个我不知道。”王绘只知道现在的四合院,却不知道以前的它坐落在哪里。
汪洁想起了那座阁楼来,她还记得住在那里的日子,那是她生命中最痛苦的一段时光,因为那时她失去了秦一棵。但也正是在那里,她寻找到了自己的信念。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忘记了那个信念,更不知道信念到底有什么用……
也不知道那座阁楼还在不在,想必已经拆除了吧,毕竟那里距离市中心也没有太远。汪洁还是有些遗憾,她应该早几年去那里看看,或许还可以让自己的记忆更加清晰一点。她又想起了徐东和徐小东,如果她当时能够将徐小东的画保存下来的话,至少他也算在这世界上留下了一些东西吧……
“汪教授,”王绘看着发呆的汪洁,“以后有时间我还是会来看你的,只不过等我上班以后,恐怕来这里的机会也会少起来。”
“好,如果我去北京的话,我也会去看你的。”汪洁对她笑了笑。
这么多年来,王绘经常会来二区和自己聊天,甚至有时还会帮她洗衣服、打扫卫生,这些汪洁都记得。
“如果你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坐飞机来。”王绘说。
“好。”
王绘虽然已经不小了,但或许是因为和外面的社会交集很少,一直像一个小孩一样单纯,这也是汪洁很喜欢她的原因。有时候她觉得和王绘聊天,她自己都变得年轻了起来。
“那……我走了。”王绘迟疑了一下,说,“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好。”汪洁说。
王绘很快就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这里又变得安静了下来。汪洁站在窗口,朝下面看去。王绘也站在那里,朝她看来。
她们两人互相招手告别,汪洁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再见到这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她坐进了车里,消失在了远方。
汪洁静静地看着汽车卷起的尘土,一动不动。她想起谢雨霏来了,记得刚见到她的时候,她和王绘是那么相似,可是……
算算时间,她也快出狱了吧。汪洁曾很多次想起她来,有一次她甚至口误将王绘喊成了谢雨霏。如果当年她说那些稳定器是汪洁藏起来的,或许她就可以免去牢狱之灾,现在呆在监狱里的就是她了。
汪洁叹了口气,摸了摸口袋,掏出一盒烟来。但当她抽出一支要点燃的时候,却突然又停了下来。
在天尽头那些飞扬的尘土中,他看见有辆车正朝这里驶来,不,是两辆……很快她发现那是五辆车。
汪洁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多车了,她知道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一声声地很是刺耳。
“汪教授,我是高成景,战区派人过来了。你好好接待,我马上过来。”
不等汪洁说什么,他就挂断了电话,汪洁知道这些人应该并没有去异星基地一区,而是径直朝二区来的。或许,是谢雨霏想通了吧……
她将烟丢在了窗台上,理了理头发,朝二区的门口走去。她这时才觉察到自己也很久没有离开异星基地二区了,她被自己长久地囚禁在了这个空旷的基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