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桐想起章照阳来了,或许可以试着给章照阳打个电话。她离开了雁栖湖,来到了附近的一条街道上。
她没有去寻找公用电话,因为即使有那东西她也没有钱去拨打。她盯着一个正在打电话的过路的行人,在那人经过他身旁的时候,她鼓足勇气挡在了他面前。
展桐不怎么会用手机,他让那个人输入了章照阳的号码。那个人在输入那个古怪的号码时,表情很是丰富,毕竟那不是这个时代常用的号码组合方式——除了数字外,还有一些特殊的符号。
展桐耐心等待着,其实她抱的希望并不大。
“你好。”那边传过来一个声音,展桐听得出来,正是章照阳!
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事。
“章照阳?”展桐带着疑问的口气。
“是,你是……展桐,你去哪儿了?这么久没有消息?”章照阳问。
“是我,你听着。”展桐说,“快报警救我,我被人控制了。我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但我被他们困在了过去,困在了2035年。”
“什么?”章照阳显然没明白她的意思。
“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的身体可能还在2262年,可我的大脑被人控制了,我现在在2035年。”她不知道他们还能说多长时间的话,或许下一秒他们之间的通话就会被切断。
“你别急,慢慢……”
果然,章照阳的话还没有说完信号就中断了。展桐又试着拨打了好几次,可惜结果都是一样的。内心刚刚燃起的希望消失了,她明白,自己被流放了。而且被他们牢牢地控制着,无法逃离。
展桐漫无目的地走着,她是游历在这个世界之外的人,没有办法进入这个世界,也无法回到自己的世界。
她苦笑了起来,知道自己该放弃了。就这样吧,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走到哪儿算哪儿好了。
展桐转过街角,来到了一条8车道的大街上。就像没有听到那些四处鸣叫的喇叭声一样,她缓缓地穿过了马路,消失在了另一条小巷子里。
她本能地停了下来。因为她看到了一双穿着黑色皮鞋的脚正站在自己面前一米处,她抬头朝那人看去,黑色的帽子、黑色的西装、甚至黑色的袜子……
展桐打算绕过他离开这里,谁知那个人也挪动了脚步,刻意挡在了她身前。
“展桐?”那人问。
展桐迷惘地看着他,她确定他不认识这个人。
“要不是你拨打了那个电话,我还找不到你呢。”那个人咧着嘴笑了起来。
“你是谁?”展桐警戒地看着他。
“我是范先生。”他耸着肩膀说,“不用怀疑,这就是我的名字,或者你可以认为这是我的代号。”
“你为什么会认识我?”展桐不解地看着他,接着她想到了什么,伸手就要抓住范先生的领口。但她的手抓在了空中——她踉踉跄跄地出现在了范先生身后。
“十分抱歉,我只能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这里。”范先生说,“不然的话他们就会发现我,那对我非常不利。”
“所以呢,你到底要做什么?”展桐问。
“如果你想离开这里,从现在开始就要听我的话。”范先生说。
展桐看着他,没有说话。
范先生告诉展桐她需要慢慢地转身并且看向前方,然后继续走。
“如果你要说话,记得保持这个姿势,切记不能回头看我。”范先生提醒她说。
展桐只能照做,只要有离开这里的办法,哪怕只是试试,她也必须要去试试。他们并排朝前方走去,借着眼睛的余光,展桐发现范先生变得透明起来,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
“你现在可以和我说说在这里的事了吧。”展桐低声说。
“当然,你不提醒我我也要说了。”范先生说,“我不知道你这几天经历了什么,但这里的情况你应该很了解了,简单说,所有的一切未必都是真的。”
“是。”听到他说的话,展桐忽然有了更多的希望,“我们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比想象中要简单很多。”范先生说,“问题在于离开这里之后,你必须得隐藏自己,不能让他们再次将你抓回来。”
展桐相信自己不会再回来了,哪怕是死,她也不想回来。但当她想到死亡都不会接纳她时,她只好闭上了嘴。
“首先你得接受这个事实。”范先生说,“你已经回不去了,即使你从这里走出去,你也回不到2262年的北京了。”
“什么……这不可能。”展桐转头看着他,困惑又绝望。
“其实这没什么不好。”范先生说,“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已经获得了永生。即使有一天地球被静星或者其他什么文明摧毁了,你也极有可能不会死。”
“极有可能是什么意思?”展桐意识到她不应该按照对方的逻辑思考这个问题,“不不,我不想要什么永生,我只想回到家里去。”
她想起她的父母来了,现在他们一定非常担心自己吧。展桐可以想象得出来,他们一定正站在门口眺望着远处,望眼欲穿地等待着她的到来;一定还在担心自己,没日没夜地担心着自己的全部……
“不,他们已经不再担心你了。”范先生说。
“什么?”展桐没明白他的意思。
“虽然我不想说,但他们已经收到了你的死讯,而且在半年前就收到了。”他说。
“不,不,你一定是在骗我。”展桐停下脚步,看着那个透明的影子,说。
“不要再看我了,继续走吧。”范先生平静地说,“死了和活着没什么区别,以后你还是会见到他们的,而且如果你乐意的话,他们也可以看到你。”
展桐愣了下,跟在他身后继续朝前走去。
“我觉得你现在你应该已经接受你死亡的事实了,那么下面的事我说起来也就轻松多了,你只需要听着就好。”范先生说。
展桐遭遇车祸之后,救护车很快赶到了现场,她被送到医院。她伤得很重,但依然有希望活着。手术结束后,她被新天际公司接走了。
“他们为什么要带走我?”展桐问。
“因为你很特殊,在手术之前,他们没有发现你的特殊。”范先生说。
“什么?我的父母呢?他们不应该阻止那些人吗?”展桐问。
“他们根本不知道你出车祸的事,而且你所在的是新天际公司的医院,即使他们在你身边,也不可能阻止他们。”
“可是我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值得他们研究?”
“你智商高,高出常人很多。”范先生躲过了一个迎面而来的男人,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做出那个动作。
“怎么可能?”展桐知道自己在学生时代确实比一般同学聪明一丁点,但也绝不是那种绝顶聪明的人。
“你父母的事,你知不知道?”范先生问。
“什么?”展桐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扯到她父母身上去。
展桐的父母都是基因编辑人,后来因为社会反对基因编辑,他们苟且偷生,用微薄的俸禄抚养着展桐。但他们还是被人杀死了,他们的尸体是被丢在黄河里的。至于到底是谁杀了他们,没有人知道。
“我唯一知道的是他们在死之前就已经知道有人要杀他们了,因此你被提前送了出来,连同你的奶瓶一起被你父母送到了养父母家门口。”范先生说。
“不,我没有养父母,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至于你说的基因编辑人,不可能是我的父母。”展桐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他不愿面对的事实最终还是血淋淋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而且,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你原本不应该知道这么多。”展桐看着范先生,大声说。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痛苦,展桐,”范先生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因为你和你的那些同事一样,曾经对基因编辑人做过无数次试验,但现在你才知道你的父母居然是你研究的‘标本’,甚至于你自己都是基因编辑人的后代!”
“你闭嘴!”展桐蹲在了地上,她想要哭,却没有眼泪,“你一定在撒谎。”
展桐根本不知道新新天际公司在研究什么基因编辑人,她参与试验更是无稽之谈。
“我会在任何时刻撒谎,但不会在此时撒谎。”范先生静静地看着她,“而且很快我就会证明给你看,为什么我什么都知道。”
展桐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与此同时,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起来。那些来来去去的行人,从北方刮来的寒风,甚至是正在发出热闹声音的电子爆竹……所有一切都停止了,保持在了一种暂停的状态里。
“系统出现故障,外来……侵入……”
断断续续的提示音忽然出现在了展桐和范先生周围。
“他们发现我了,我们要马上离开了。”范先生说着,伸手抓住了展桐的手。
不等展桐做出任何反应,眼前的场景便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在夜晚的霓虹灯里,2263年的北京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这里的春节也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