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基因编辑人的禁令下达后，基因编辑人的命运便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了。为了不让人类的后代遭受更多的基因变异，联盟政府下令他们必须居住在政府划定的几个城市及周边，并且禁止他们和外界有过多的往来，禁止他们和其他人类婚配，更禁止他们和其他人类生子……
没有人愿意受别人控制，基因编辑人对此很不满，但因为数量不多，所以他们失去了话语权。他们默默地忍受着那些来自同类（如果其他人类还能称得上是人类的话）的侮辱。有人终于开始反抗，但反抗的结果是他们的处境变得更为糟糕起来。
不过反抗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人权运动此起彼伏，一部分人类认为大多人基因编辑人的错并不在他们自身，他们也不必为那些创造他们的人买单。最终政府许诺，如果基因编辑人的第三代后人的基因没有大的变异，便可恢复正常人的身份。
“从长远来看，基因编辑的价值和意义很大，毕竟很多人认为人类的下一步进化要靠人类自身。”范先生走在大街上，望着空中交通网里穿行的车流，说。
虽然政府下达了禁令，但新天际公司并没有停止他们的计划。他们压缩了实验室规模，裁减了很多实验人员，将研究室设置在了地下。为了能够取得一些精准而真实的数据，他们将目光放在了那些还活在世上的基因编辑人身上。
基因编辑人失踪的案例比比皆是，但没有人重视这些事。
“那是个黑暗的时代。”范先生说，“没有人关注我们，无论是邻居还是警察。”
新天际公司对“标本”的研究不可谓不全面，从外在的躯体，到内在的意识，没有任何事物不是他们研究的对象。
“很明显，你也被他们研究了。”范先生看着展桐，说。
他们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保证基因编辑人还活着，因为那样的话将占用大量资源。失去政府支持的项目，他们没有必要浪费太多的资源。为了能够持久研究基因编辑人的意识，他们必须得想一些办法。
“虚拟世界应运而生。”范先生指着眼前的世界说，“你眼前所见的绝大多数人，他们都是基因编辑人。”
“绝大多数？难道不是全部？”展桐问。
“当然，绵羊群里偶尔还是会混进几头山羊的。”范先生说，“有时他们需要做比较研究，那就只能杀几个人了。”
从他的口中，展桐知道了新天际公司不曾告诉给她的秘密。她原以为自己作为新天际公司的首席科学家，对公司科研部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虚拟世界的规则最初是他们按照现实世界制定的。随着人口的增多，管理的难度也越来越大，这要求他们不得不耗费更多的资源来完成这一点。
范先生说到这里，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的出现是他们期望看到的；不过我对这个世界的控制，也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范先生说，“他们期望这个世界会有人管理，但同时也希望可以控制这个人。”
“傀儡？”展桐问。
“对。”范先生说，“可惜他们失算了。”
两人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公寓前面。这里距离市中心并不远，但比那里安静了许多。
“跟我来。”范先生说着，打开门走了进去。
“范先生，我还是不明白，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展桐并没有走进屋内。
“什么？”范先生站在屋内，问。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展桐说，“按理说如果我不知情的话似乎更好。”
范先生微微点头，说：“你说得没错，和觉醒相比愚昧更容易获得，也更容易让人幸福。”
他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来到展桐身边，不停地踱着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不能让你杀了0711，更不能让别人杀了0711。”他说。
“什么？这件事也和0711有关系？”展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也”，但似乎又不得不说这个“也”字。
范先生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难道……”展桐吃了一惊，“你是那个暗中帮助0711的人？”
“对。”范先生说。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那句话什么意思？”展桐说。
范先生点了点头，说：“你很快会明白的，过不了多久，这个世界就是你的了。”
他再次走进了那个公寓，消失在了黑暗里。展桐思索了一会，跟着他走了进去。他们来到了公寓的地下室。在那里，展桐看到了一台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笔记本电脑。从它的厚度和外壳来看，它应该是一件老古董了。
“范先生，你不觉得我们被困在这里很悲哀吗？我们将永远活在虚妄中，不是吗？”展桐看着那台电脑，想起了外面的世界。
“如果你认为外面那个世界是真实的，那似乎更可悲。”范先生按下了开机键，“我们的人生本就是虚妄的。”
展桐不懂什么高深的道理，现在的她很想哭一场。
“如果你想要到外面去，其实也并不是不可以。”范先生叹了口气，说，“我们可以依托在机器人身上，那也没什么难的。”
范先生走到展桐身边，拍着她的肩膀，说：“我们也可以改变外面的世界，如果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为你报仇。”
“报仇？”展桐抬头看着他，“你是说用机器人杀了泰伦？”
“这当然可以，不过我们还有更高明的手段。”范先生说，“想一想，外面那个世界的一切其实都是由我们控制的。”
展桐明白了过来。
“怎么样，决定了吗？”范先生问。
“我……我还要考虑考虑。”展桐犹豫了，在她受过的教育里，运用法律似乎才是惩治罪犯的最佳手段。
“好，你可以慢慢想。”范先生说。
展桐将手放在了笔记本电脑的的触摸板上，电脑上很快就显示出备份的字样。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十几分钟后，展桐的备份信息便存放在了电脑上。
范先生开始选择路径，然后将备份信息发送了出去。
“这1亿条备份信息将存在于这世界的很多地方，只要你想知道，你随时都可以知道。”范先生说着，关闭了电脑。
他们从那个屋子里走了出来，来到了外面。
“我喜欢将这些屋子叫机房，这个名字很复古。”范先生笑着说，“机房在我们的地球上有500万间，在月球上1531万间，火星基地相对少点，不过也有430间。它们大多处在世界的漏洞中，有一部分则是在漏洞之外，毕竟我要让他们对修复漏洞有信心。这样的话，它们才会不断地让我们的世界进化。”
它们朝市区走去，天空渐渐阴沉起来。范先生看了看天空，打了个响指，雪花便从天空里落了下来。
“这也是借助了漏洞？”展桐看着天空里飞舞的雪花，问。
“可以这么说，但程序不会判定你利用了漏洞。”范先生笑着说，“这样的话，外面的人也不知道我们做了什么。”
展桐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似乎很重要，这个世界看似是被人类控制的，其实是由程序控制的，但究竟还是范先生控制的。当范先生控制了程序，人类就会被蒙在鼓里……
“不错，就是这个道理，这是最高明的手段。”范先生说。
展桐知道面前这个人很不简单，他很好地找到并且利用了人类的弱点。他们总是试图用其他东西替代他们，这样做的最终结果极有可能便是他们自身被替代。
“如果他们不再让我们的世界进化，我们又该何去何从？”展桐问。
“发展到这个程度，他们几乎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只要他们连接网络那便会促进我们世界的进化。”范先生说，“除非他们抛弃了那些东西，抛弃了智能设备，抛弃了互联网。”
展桐明白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如果人类放弃了那些东西，也就是放弃了自己的未来。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好了，你该去休息了。”范先生指了指远处的一栋别墅，说，“那是你的房子，从此以后都是你的了。里面有一些保姆机器人，它们应该能保证你的生活质量。”
展桐有些感动地看着范先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不必感谢我，或许未来的某一天我应该感谢你。”范先生说。
“什么？”展桐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很快你就明白了，展桐。”他说着，消失在了街头。
展桐思索了一会，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她摇着头，朝别墅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口。不管怎样，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她很累了——她猜测这和她接收了大量的信息有关，她知道需要她学习的东西很多。不管怎样，在这个世界里，知道的越多似乎越是有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