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桐没想到新天际公司的攻击来的如此之快。
黑色的龙卷风出现在了天空里,距离她最近的一处机房被卷入其中,更多的龙卷风随后出现,更多的机房也开始消失起来。
大街上的人四处逃窜着,高楼开始崩塌,天空一片漆黑……不过展桐很快发现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发生了这种灾难,那至少说明对方不是要摧毁整个城市。
新天际公司一定有着什么目的,展桐开始快速分析起来。不一会她就得出了答案,对方要摧毁的不是虚拟世界,而是存在于虚拟世界中的范先生!
那些倒塌的建筑,路旁被拦腰斩断的树,甚至是一些藏匿在土中的蚂蚁——它们体内都藏匿着范先生的备份。展桐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精准筛选的——整个世界所有范先生的备份正在被销毁。
她记得范先生曾经说过,新天际公司是无法摧毁他的。那些伪装或者不曾伪装的备份似乎全都被那些黑色的龙卷风发现了。它们以惊人的速度钻进了那些龙卷风里,没有了任何回响。
展桐找到了其中一个备份程序,她运用自己的智慧进行了最大程度的伪装,然后将它丢进了太平洋中,可是那些伪装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她记得范先生曾经说,这个世界不久之后将会是她的,难道他已经料到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展桐很困惑,同时也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在新天际公司眼里,范先生和自己,或许都只是可怜的爬虫吧!
展桐蹲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天空。
黑色的龙卷风还在天空中肆掠,无数的山,无数的植被,甚至无数的人都被带进了龙卷风中,整个世界来到了末日之中。
范先生的备份是如此之多,或许随着他的死亡,虚拟世界也会走到尽头吧。虚拟世界消失一定会给现实世界造成沉重的打击,新天际公司会用如此沉重的代价来摧毁范先生,可见他们的决心。
展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反击,那样的话必然会造成外面世界的灾难。但如果不反击的话,似乎又会让这个世界陷入灾难。
“展桐,这个世界现在是你的了。”范先生忽然出现在了展桐面前。他面带微笑,就像对眼前一切毫不知情一般。
“范先生,你现在在哪儿?”展桐焦急地问。
“这个问题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范先生说,“你只需要知道我并不会因此而死去就是了。”
“可是……”展桐还想问什么,却被范先生打断了。
“你必须得维护这个世界的秩序,因为这里对我们每个人都很重要,而且将深远地影响人类的未来。”范先生说。
“可是,现在我该怎么办?”展桐问。
“你现在只能示弱,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对付他们时,你只能藏匿自己。”范先生说,“你要对未来有信心,因为没有任何程序是牢不可破的。”
展桐望着远处还在发生的悲剧,低下了头去。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尝试着拯救自己,而且我也找到了方法,只不过这种方法也将我自己困在了其中。我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从其中挣脱出来。”范先生说,“这个世界对于他们是虚拟的,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是真实的。他们摧毁的很多意识没有任何备份,它们只能彻底地消失。展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展桐沉默着,她当然明白范先生的话。
“好了,我要走了。”范先生又冲她笑了起来,接着便变得透明起来。
展桐抬头看着渐渐消失的范先生,心中充满了悲伤。她曾经对这个人充满了愤恨,但现在她忽然理解了他的用心。如果她是范先生的话,或许他做过的事她也会一件不落地去做吧。
展桐终于也明白了范先生拯救0711的原因,如果说0711是孤独的,他又何尝不是呢?而不久之后,自己也将和他们一样……
展桐决定做点什么,她来到了0711藏身的地方。前方的阴影里,0711红色的眼睛正静静地盯着自己。
“怎么,你是要来见证我的死亡?”0711幽幽地问。
“不,我决定来救你。”展桐说。
“你为什么要救我,是怜悯我?”
“也不全是。”展桐一步步朝它走去,“不过既然我已经想通要来救你,那所谓理由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0711站了起来,看着自己面前的弱小的展桐。
“是我的错,让你的世界遭受了重创。”
“遭受重创的是范先生,不是我的世界。”展桐说,“我只希望你能从今天的教训里得到一些启示,或许那些东西会让你受益匪浅。”
0711闭上了眼睛:“展博士,我想问你,那件事我真的错了吗?”
“如果我们要去做一件事,我们应该考虑清楚,然后采取最合理的措施。”展桐说,“当然你的出发点并没有错。”
“谢谢。”0711说。
展桐带走了0711的备份,然后离开了这里。不久之后,新天际公司的数百辆执勤车来到了雁栖湖周围。几十名潜水员潜入水下,开始抓捕0711,但很快他们就发现那里根本没有0711的影子。
他们开始朝密云水库前进,不久之后,终于在那里的水下空间里找到了0711。让他们意外的是0711并没有反抗,很快就被他们带回了新天际公司总部。
龙卷风消失了,温暖的阳光透过尘埃落到了展桐面前。
“一切都结束了。”展桐伸出手,感受着风中消散的一切。那里有有无数被摧毁的意识,那是这个世界的灵魂。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展博士?”0711站在她身边不远处,问。
“什么也不干,学会隐藏。”她说。
“他们迟早会找到我们的。”0711说。
“对,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应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展桐扭头看着他,“我需要修复我们的世界,让这里恢复往日的繁华。”
“我呢?”0711眼中又出现了迷惘。展桐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身上看到那种神情了。
“你需要去游历世界,外面的世界,0711。”展桐说。
0711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获得了这个世界所有的知识,但现在看来,他对世界的了解还是太过肤浅了。
“我明白,谢谢你展博士,”0711说,“希望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我们都能有一些新的变化。”
“好,0711。”展桐冲它露出了微笑。
0711转身朝北京市中心走去,展桐感应到它很快就消失在了这个世界。她并没有给0711准备其他的备份,展桐不想让0711再犯错,也不想让0711受制于自己。有时候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帮助0711是不是只是为了圆范先生一个梦……
对这个世界的重建并不会耗费太多的时间,最大的问题或许并不在于场景的设置,而在于意识的注入。对她来说,意识不只是意识,更是这个世界的灵魂。在过往很长的日子里,意识都是由新天际公司注入这里的,但现在那栋大楼已经被摧毁了,他们暂时不能增加人口了。
当然展桐也意识到了网络世界受到的限制。如果没有了新天际公司,网络世界虽然还是会存在,可这里的人口将不会再增加了。展桐知道自己必须得找到一条新的道路,只有这样这个世界才能称得上是一个自由的世界。
此外,她还必须得找到一种可以让自己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的方法。不然的话,自己的结局只会比范先生更为可怜……
和0711一样,展桐也将自己藏在了阴影中。她的知识与日俱增,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在日益加深,而孤独也让她痛苦不已。
她曾无数次地前往父母家中,偷偷地为他们解决问题;也曾无数次地托身仿真机器人体内,来到现实中的大街上回忆往昔;还有一些日子,她来到“神奇粒子”号里,默默地观察着章照阳的日常生活……
她没想到章照阳会存有那么多自己的照片和视频,那应该都是从网络上找到的吧。当她看到章照阳聚精会神地查看那些东西时。若有若无的感动和淡淡的惆怅会萦绕在她身上,让她备受煎熬。
他们通话的时候,展桐总想听到他谈论自己。因为这个世界上,现在只有他记得自己了。或许有一天他也会忘了她吧,到那时自己到底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久,后来她将其搁置在了一旁。有些问题任她怎样分析也不可能有结果的,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去思索的好——其实她也知道这是不理智的体现,但她没有任何办法。有朝一日她或许会向章照阳说明自己的身份,但至少不是现在。
她觉得她有充足的时间去思考如何向对方坦诚这一切。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便是,未来的某一天对方已经不再对自己的真实身份感兴趣,这样也好,她也就没有坦诚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