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在开疆拓土的过程中，最终将不可避免地遇到其他文明。这些文明或许和静星文明类似，或许是人类从未见过的文明形式。
这些智慧文明或许还未进入宇宙航海时代，或许在人类出现之前就已经进入了太空。对于那些比人类文明低等的文明，我们未必会对他们提起兴趣，我们甚至都不想让他们发现我们，因为那时的我们已经不可避免地进入了极为理性的时代，我们不会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但对于那些比我们级别更高的文明，我们一定会努力和他们取得联系。
他们未必乐意和我们进行交流，就像我们不会和低等文明进行交流一样。
“但我们侵占的资源越多，似乎对他们就越不利，不是吗？”展桐饶有兴趣地看着章照阳，问。
“或许是这样，但还有其他可能，比如他们需要的资源和我们需要的不太一样。”章照阳说。
就像有些国家还在大力发展化石能源的时候，有些国家已经拥有了可控核聚变技术。不同层次的文明对不同的能源有着不同的需求。这甚至可以排除他们会混合使用多种能源的可能，因为高效的能源利用注定能源的利用最终将走向单一。
“所以你觉得不同文明间的战争有没有可能出现？”展桐问。
“同一级别的文明之间因为存在着激烈的竞争关系，会有很大概率出现这种冲突，但一方想要消灭另一方显然很难。”章照阳说，“而对于比我们更高级别的文明，我们之所以要取得交流的原因也正在这里。”
章照阳相信人类在太空中漂泊的越久，对宇宙的敬畏意识就会越深刻。他们一定会认识到更高级文明的可怕，对于他们来说，比他们低级的文明一定是太空垃圾一般的存在。太空垃圾或许会对他们造成一定的威胁，但那种威胁是不足为惧的——只要他们出手，太空垃圾就会被消除到什么也不剩。
“你说的很对，从这个意义上说，陈启那时的选择是对的。”展桐叹息一声，说，“有时候只有勇气是不够的，而且他确实也为我们换来了短暂的和平。”
和高级文明的交流，其实只是为了示弱，让他们知道低级文明的无害。
“所以我们真正的威胁其实是在太空里对不对？”展桐问。
“从人类走向宇宙的那一刻起，人类自身存在的问题将会变少。”章照阳说，“但这些问题可能会导致人类大量的死亡，却不会导致人类的灭亡。而且人类在宇宙中发展的时间越长，灭绝的可能性就越小。”
“我真得对你刮目相看了。”展桐笑了笑，问了第二个问题。
“我们最终会走向哪里呢？”
章照阳思索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提问的小孩，真正的答案其实已经在展桐心中了。
“我不知道。”章照阳想到了一种结果，但他没有勇气说出来。如果是在以前，如果是在地球上，他一定会无所畏惧地说出来，但此刻对于漂浮在太空中的他来说，这个答案似乎有着什么不好的预兆。
如果人类文明发展的速度超出了其他文明，我们将率先摸到这个宇宙中文明等级的天花板，为了保持我们对资源的绝对掌控，我们不会允许其他文明达到和我们同样的高度——但通过静星人的科技水平来看，我们已经没有这种可能了。章照阳相信在138亿年的时间里，这样的文明已经出现。退一步说，即使这种文明没有出现，但比地球文明程度高的一定不少，他们成为这个宇宙中至高文明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地球。
“我想你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展桐说，“我们最终将走向灭亡，这个宇宙自出现到现在，一直是残酷的。”
章照阳沉默了，他感觉自己的脊背有些发冷。如果这种可能是真的，那意味着人类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至少他会这样认为。即使人类的文明多么灿烂，他们终将消失在这个宇宙中，但人类有没有可能实现自救呢？
从这里看去太阳已经小了不少，但它的光辉还是让人感到温暖。
“我们一定有办法活下去的。”章照阳看着展桐，说。
“你觉得我们有什么办法？”展桐问。
“或许我们可以掌握某些那些高等文明没有掌握的能力。”章照阳说。
“这的确有可能，但很难。”展桐说，“如果他们意识到我们是有威胁的，他们将会在我们还没有成为他们的威胁之前铲除我们。”
“如果我们意识到我们掌握的科技可能是他们没有的，或许最终可以凭借这种科技和他们一战。”章照阳说。
“不错，但这一定不是最好的方法。”展桐说，“而且这种事出现的的可能性很低，就像我们发明了反物质武器，我们自以为静星人并没有这种武器，那最终遭殃的可能还是我们。”
展桐告诉章照阳，对一种技术的真正掌握，既是可以有效运用这种科技，又是可以消除它会带来的威胁。就像核武器，如果人类只是单纯地可以将核弹发射到敌对的国家，却不能完全化解敌对国家对自己国家造成的核武器威胁，那并不算掌握。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才算掌握了核技术，对不对？”章照阳说，“因为我们可以既可以发射核弹，也可以用反物质消除它！”
“你这样说有一定道理。”展桐说。
但反物质武器造成的威胁又该如何消除呢？章照阳有些一筹莫展起来。人类用来和高等文明对抗的科技或许只是停留在使用层面，而对方则很有可能已经处在了掌握阶段。
章照阳可以想象到那种可怕的结局，人类将像一个小丑一样死在毁灭性的灾难中。他们存在过的一切都将消失在冰冷的宇宙里，不留任何证据。
“我们有没有可能通过其他手段获得一些关键技术，就像你所做的那样？”章照阳问。
“你是说窃取？”展桐笑了起来，“你完全没有必要说得那么含蓄，我本来就是个贼。”
展桐认为用这种方式来避免人类的灭亡，显然也不够现实。如果静星人当时没有大意，她不可能那么轻而易举就得到静星人的科技。她相信越是高级的文明漏洞便越少，想要利用这些漏洞更是难上加难。
“而且在我们能够使用窃取的技术之前，我们就被杀死了。就像静星人摧毁釜山新天际公司，摧毁南郊监狱时一样。”展桐说。
如果静星人没有顾虑，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摧毁整个地球。
章照阳陷入了沉思。
“当然我们只是设想，到底行不行的通谁也不知道。”展桐说，“此外我还想过其他可能，比如和其他同等级文明合作来共同对抗高等文明，比如制造一些假象，让高等文明失去对我们的警觉……但这些方法显然都不是太好。”
“为什么不是太好？”章照阳问。
“风险太大，人类文明经不起冒险，一个小小的失误就会让我们彻底消失。”展桐说。
已经到了晚餐时间，章照阳看到工作人员开始发放食物，那是一种粘稠状的流体食物，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动物的黏液。
“吃点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展桐看着章照阳，说。
“我没胃口。”章照阳说。
“你是没胃口，我是想吃都吃不了。”展桐笑着说，“有时候我真的很怀念那种可以吃东西的感觉。”
在网络世界里的时候，展桐偶尔也会去吃点食物。网络世界被摧毁后，她就没有口福了，毕竟现在的服务器已经删除了很多无用的功能。
章照阳拿起食物袋，将吸嘴塞进了嘴里。一股油腻的味道让他有些作呕，但他不得不吃下去。
“等到局势稳定下来，我就会去寻找那个问题的答案。”展桐说，“虽然我不知道我那样做会不会给人类带来灾难，但我必须去做。”
“你打算怎么做？”章照阳有些不安地看着展桐，问。
“以后再说吧。”展桐感觉到了章照阳的惶恐，她决定暂时不说这个。
展桐记得陈启曾经对他说起过树冠理论。虽然她不知道那种说法到底是不是对的，但她相信当某个文明发展到更高级别之后，树冠上的树枝就会相通。那些其他枝干上独有的树叶，最终还是会和其他枝干产生联系。
换个角度，不管树冠有多复杂，这棵树的根部始终将它们维系在一起。
展桐相信，那个存在于宇宙深处的至高文明，最终会掌握这个宇宙中所有的科技，而这也是它能够成为宇宙主宰的基本条件。
展桐望着深渊一般的宇宙深空，感觉它也正在凝视着自己。这让她想起了尼采，让她有些紧张起来。
或许有一天，她也会成为深渊的一部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