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减速完成,将在8小时后抵达预定轨道,是否唤醒所有人?”在新星移民舰队4号舰一片漆黑的舰桥上,一个柔和的女声传了出来。
“不用,只唤醒第185号休眠舱即可。”一个声音回复说。
“收到,展桐博士。”那个女声回应说。
接着,舰桥的灯光亮了起来。一只机械昆虫飞到了舰桥中央,展桐的影像出现在了那里。其实她完全可以亲自做这一切,但她并没有这样做。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日子里,她都是通过模拟语音控制着飞船的智能操作系统。
“展桐博士,185号休眠舱已经唤醒。”那个女声说。
“很好,继续朝预定轨道前进。”展桐说。
“是。”
机械昆虫朝休眠区飞去,来到了第185号休眠舱旁边。机械昆虫停下的那一刻,展桐的影像再次出现在了地面上。
“方司令,我们到了。”她说。
“这什么地方?”方震名穿着那件休眠之时穿的制服,身体有些发冷。
“方司令不用这么客气,我知道你刚才已经查看过地图了。”展桐说这话的时候,她身后出现了一个小机器人,它穿过组成她身体的荧光,将一件衣服递了过去。
方震名将那件衣服穿在身上,直起了身子。
“不错,抱歉我无法彻底相信你,毕竟在在这艘船上,第一个醒来的人不应该是我。”方震名说。
展桐知道他什么意思,按照流程,第一批醒来的应该是休眠区的工作人员。在他们调整好状态后,才可以唤醒其他人。这也是出于对其他人的安全考虑。
“你说的对,就像我当年无法彻底相信你一样,我们都应该留意彼此。”展桐说。
“可笑,留意什么?不管怎样,我所做的一切一定是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他胃里的营养液还没有完全排空,说话时情绪有些激动,这使得他干呕了起来。
“对,而我是为了防止你的自作主张。”展桐说。
“不,你是为了权力。”方震名说,“你都不是人类,又怎么会管人类的死活。”
听他这样,展桐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不久后,她笑了起来,笑得合不拢嘴。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以为自己得了抑郁症,不过现在她觉得自己其实还算正常。
“放心吧,我自始至终都是人类。”展桐说,“好了,我们说正事吧。”
听她这么说方震名也放松了下来,虽然他暂时不知道他们已经到达了哪里。在休眠之前,他总担心在漫长的旅行中展桐会变成一只怪物,不过从现在看来,她的变化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什么正事?”他问。
“着陆的事。”展桐说,“很抱歉,我只唤醒了你一个,因为我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反对这个主张。”
“反对?你是说这是你自己的主张?”方震名对她的好感立刻消失了。
“也不全是我的主张,我得到了授权。”展桐说。
“谁的授权?”
“还能有谁,当然是舰队总指挥官,地球同盟秘书长纳赛尔。”展桐说。
方震名愣了一下,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如果真的像展桐说的这样,那意味着纳赛尔已经将4号舰指挥官的职务转让给了展桐。
方震名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他说。
两年前,在新星移民舰队即将进入巴纳德星系的时候,他们朝巴纳德星系的巴纳德b行星发射了配备曲率推进系统的探测器。一年前,新星移民舰队收到了探测器发回的消息,这颗星球存在原始生命。
“这是新星移民舰队在太阳系外第一次发现生命。”展桐说,“它有满足人类生存的一切,水,适合呼吸的空气,确实是一颗宜居行星,。”
方震名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纳赛尔自己早就下去了。”方震名说,“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颗行星表面的最低温度是零下170度,你应该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展桐看着方震名,笑了起来。
“方司令,你还和当年在地球时一样。”展桐说,“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思考了很多,要知道下一个宜居行星是在600光年的位置,而更远的一个则是在1200光年的位置。”
方震名当然知道这些,而且那颗1200光年位置的开普勒-62有两颗宜居行星,那也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地。但最重要的是巴纳德b甚至都不能算是一颗宜居行星。
“你到底要说什么?”方震名问。
“为了延续地球的文明,我们必须要冒险。”展桐说,“所以纳赛尔和我都认为应该留下一艘飞船。”
“你们不觉得愚蠢吗?为什么不多发射几个探测器看看具体情况。如果它表面的温度是零下170度,去那里我们只有死路一条。”方震名说。
“你能想到的我都想到了。”展桐说,“我已经向那里发射了好几颗探测器,不过它们到目前都没有传回消息。至于你说的‘死路一条’我并不认同。”
方震名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他不觉得4号舰的乘客有抵御那种温度的能力。
“根据第一颗探测器得到的结果,这颗行星厚厚的冰层下有着液态水,而它的温度能够达到20摄氏度。”展桐说,“这可能跟它温度很高的铁镍核心和地热活动有关。”
“难道你和纳赛尔是想让我们生活在水中?”方震名问。
展桐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她前方出现了一张照片。那是一个黑色的圆圈,周围带着一丝淡淡的白色,看起来有点像21世纪的人类拍摄过的第一张量子纠缠照片。
“这是我们的探测器在晚上拍摄到的照片,这是出现在巴纳德b行星上的一个山洞。”展桐说,“如果我们用红外热成像技术拍摄它,就会看到这样一张照片。”
周围那些白色的区域变成了深紫色,而中心那个黑色的区域却变成了白色。
“这……什么意思?”方震名震惊至极,其实他已经明白展桐选择这颗星球的原因。
“山洞里的温度很高,洞口的温度能达到0摄氏度左右,要知道这可是晚上,周围的温度在零下150摄氏度。”
如果巴纳德b行星的地下真的有适宜人类生活的环境,为什么纳赛尔会让4号舰停下来呢?他安全可以自己停下来。毕竟新星移民舰队的船舰未必能够飞到1200光年远的地方,反物质发动机在飞行过程中会有损耗,它极有可能在200光年远的地方就会报废。那些发动机都是方震名带人制造的,他知道基本的情况,而且这些情况纳赛尔也知道。
“你在欺骗我?”方震名看着展桐,困惑地问。
“我没有欺骗你,但我欺骗了纳赛尔。”展桐淡淡地说。
这是方震名没有想到的,难道展桐并没有将实情告诉纳赛尔?他原以为她和纳赛尔的关系已经走得很近了。但他立刻明白了过来,展桐已经将他和纳赛尔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他冷冷地看着展桐,就像要看透她的内心一般。
“你知道我们现在距离地球多远?”展桐看着方震名,问。
方震名依旧默然无语地看着展桐,他什么也不想说,他得想办法逃离这个女人的控制。
“6光年,那你应该知道我们已经飞了多少年了吧?”展桐似乎没有看到方震名的眼神,她接着问。
方震名愣了一下,巴纳德星系是在距离地球6光年远的地方,他们在土星附近加速到了光速的十分之一,这样算下来,他们已经飞了将近70年。
“你知道我们新星移民舰队还有几艘?”展桐又问。
“你在说什么?”方震名问。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基本事实,我们的1号舰和2号舰已经没有了。”展桐说。
展桐想到这些的时候,都会对纳赛尔恨之入骨。在全员休眠40年的时候,纳赛尔唤醒了自己,同时唤醒了1号舰舰长汉斯。1号舰原本原本在1年前向那里的一颗宜居行星发射3颗探测器,然而探测器在路上的时候遭遇到了陨石雨的袭击,坠毁在了那颗宜居行星上。
纳赛尔和汉斯醒来的时间恰好应该是探测器发回反馈信息的时候,然而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了问题。但此时想要进行补救已为时已晚,新星移民舰队将以极快的速度掠过那颗行星,再也没有可能知道那颗行星上的情况。
纳赛尔认为那是汉斯的责任,他命令1号舰立即减速,并且在两年后回到那里,对那颗行星进行必要探测。他最后的命令是:如果那颗行星适宜人类居住,1号舰就留在那颗星球上。
“这等于自杀。”方震名坐在了休眠区门口的折叠式座椅上。
“谁都知道那是自杀,毕竟我们的反物质发动机有着重大的缺陷。”展桐说。
方震名抬头看了一眼展桐,又将脑袋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