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很安静,虽然关押的人不少,但大家似乎都没有什么说话的欲望。徐小东闭着眼睛,听着自己均匀的呼吸声,知道自己还没死。
之前发生的事就像梦一般。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杀了预言师吧,或许那样地球的位置就不会暴露了。可他说静星的观星师会发现地球的位置,这说明后续的工作已经交给了别人,那杀了他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杀了观星师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少能让自己安心。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个,从现在的处境来看,他想杀任何人都是不可能的。
眼前好像有了一丝微白,这让徐小东想起了很久以前停电的一些事来。儿时的自己对钟情的事物总是容易着迷,那时最喜欢的莫过于电视了。徐东曾经花大价钱买了台电视机,他为它着迷了太久的时间。他最喜欢看的就是《白眉大侠》了,因为这部电视剧的影响,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把自己当做一名侠客。但徐小东最大的担忧并非主角被陷害,而是停电。
电视剧播放到最后一集的时候,果然停电了。徐小东在焦虑和不安中等待了整整一个下午,他不能理解,那么好看的电视剧,那些大人为什么偏偏要在电视剧播出的时间段检修电路呢?电视剧开播了,电没有来;电视剧结束了,电没有来;太阳下山了,电没有来,后来他睡着了。
他印象很深刻,在一片黑暗中,眼前好像有了一丝微白。他睁开眼睛才发现灯亮了,那时已经是晚上9点钟。这部电视剧的大结局他没有看到,后来长大了也便不再想看了。但正是当时的那种遗憾才让他对其印象这么深刻吧……
眼前的微白还在持续着,徐小东睁开了眼睛。
地上放着一个散发着淡淡白光的圆盘,正是那种发光的石头。那个人正笑嘻嘻地坐在自己对面,看着自己。
“你长得和别人不太一样,尤其是肤色。”他说。
徐小东看清了对面这人的模样,暗自吃了一惊。因为这个人和其他人也不太一样,他不知道对方在看到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感受。
他身材和自己一般高,肤色也并不是常见的绿色,而是带着一丝微红。徐小东不知道他是不是其他种族的生物。
“你看我的眼神很奇怪。”那人看着徐小东说,“像你这么独一无二的,我都习惯了,你对我这么普通的人还有什么好奇的?”
徐小东不知道他哪里普通了。
他拿着那个石头,来到了徐小东身边。徐小东这才看见他的眼球也和其他平民不同,他的眼球是彻头彻脑的黑色,一丁点眼白也没有,就像恐怖电影里的角色。
他坐在了徐小东身边,身上散发着污浊的气味。
“你怎么来的监狱?”他问徐小东。
徐小东没有说话,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我是因为偷渡。”他说,“听说暮色星和静星不太一样,我就过来了,谁知道刚来就被抓了。”
徐小东不知道他是怎么偷渡过来的,不过当他知道这人带有传奇色彩的经历后,不由地对他心生佩服起来。
他的名字叫罗修远,这是徐小东音译的,他不知道这名字在静星是什么意思。他告诉徐小东,他原本是静星的一名飞船程序测试员,当然按照暮色星的叫法,他完全可以称自己为观星师。
在来这里之前,罗修远已经做了40统一年(徐小东虽然想了很久,但他依旧没有弄清楚统一年的概念,那似乎是两个星球共用的一种计时法,当然让他更为痛苦的是这里的长度单位,他完全不知道那是如何转化计算的)的测试员。这和他的初衷完全相悖,因为他当时选择这个职业是为了能够飞出暮色星。
他曾无数次地梦见自己遨游在无垠的太空中,看着颜色各异的恒星在舷窗外升起又落下,看着灿烂的星云从身边划过,看着未知文明的花朵盛开在宇宙的深处……
但当他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仍旧呆在那颗黯淡的星球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感觉自己就像溺在水中的野兽,想要挣脱水的束缚,却只能无能为力地陷入更深的绝望中。
在他来到这里之前的10统一年,大量的飞船被静星联盟遗弃,变成了一堆堆垃圾。虽然他的工作清闲了起来,但内心的煎熬却有增无减,他甚至感到了绝望。
静星的行为似乎是在预示着宇宙探索时代的终结,他知道自己或许马上就会失业,再也没有办法达成梦想了。
在某一个梦醒的夜晚,罗修远来到了静星联盟航天中心。他凭借自己特殊的身份进入了其中,并在黎明到来之前开着一艘小型飞船逃离了静星。
他发现根本没有人来缉拿他,航天中心的警报在不久之后也被人为关闭了。所有人对此毫不在意,毕竟那是艘即将被处理的废弃飞船,而他也只是一名小小的程序测试员。
他有些庆幸,但更多的是失落,不久后无尽的悲哀笼罩在了他的心头。罗修远知道静星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垂下了头去。
很快,他来到了大气层外。静星在大士星的光辉下,显得静谧而安逸。罗修远不知道静星还能运转多久,不知道它最终会以怎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看到了静星的卫星,那里设有一个基地,但已经荒废很久了。
他开着飞船从它表面经过,那个基地很大,占据了卫星三分之一的面积。罗修远看着昔日繁华的基地,不知道它会不会成为一个遗址,一个静星曾经存在过文明的见证。
那里没有大气层,如果不受外力摧毁的话,它或许会永远保存吧……
他望着黑暗的宇宙,不知道该飞向哪里。他意识到自己的食物并不多,飞船的生命维持系统更不会为他提供太多的庇护。他体会到了作为宇宙智慧生命最大的悲哀——无路可去。
如果他是一颗星球、是一只鸟、一块石头、一粒尘埃,或许他没有这么多顾虑,该生的时候就生,该死的时候也不会退缩。而偏偏他是一个人,一个可以独立思考的人,这让他不得不寻求未来的出路,但走到头却发现自己已无路可去。
在离开静星的时候,他抱着赴死的勇气;但真的等他面对死亡的时候,他却退缩了。他改变了原本打算无尽漂流的想法,驶向了暮色星。
20个统一天后,他来到了暮色星外。几乎没有任何停留他便驶入了暮色星大气层,在距离教皇城不远的地方,他安全着陆。
“然后我就被关在了这里。”他说。
“你多久没出去了?”徐小东问他。
罗修远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不过我这里已经来了六个犯人了,你是第七个,哦不对,你是第八个。”
“不过我也没打算再出去了,”罗修远说,“这里很好,我已经习惯了。”
“你不是向往外太空……”
“不,一点也不向往!”罗修远打断了徐小东的话。
虽然这个故事罗修远告诉了很多人,但从静星驶向暮色星那半个月的经历他对任何人都没有提起过。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他们沉默了起来,各自思索着各自的心事。
“这个灯是我用重金买来的,没事的时候你也要多看看,不然出去之后眼睛会瞎的。”这似乎是他善意的提醒。
“谢谢你了。”徐小东说。
罗修远转换了话题,说起了暮色星科技的落后。这种破石头在静星根本没有人会用,静星是通过另外一种能量来实现照明的;静星的阳光也没有这里那么刺眼,不会让人老是忍不住掉眼泪;静星的月亮也似乎比这里更大更圆,潮汐作用小了太多;静星的温度也似乎更宜人……
徐小东原本没怎么听他说话,但他突然停了下来,就像断电的电视机一样安静。
徐小东睁开眼看向他,却发现他已经离开了自己身边,灯也熄灭了。罗修远默不作声,就像从这里消失了。
他不由地叹了口气,他猜测罗修远一定是想念静星了。
徐小东朝外面过道方向看去,那里空无一物就像无尽的深渊。徐小东正要收回目光,却发现过道对面的牢房里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但当它发现徐小东也正在看着它的时候,它消失在了黑暗深处。
徐小东想起了罗修远说过的话,他说那个人是女人。
像这样的地方,关几个女神使也很正常。他闭上眼睛,沉浸在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