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不怪责,张润田更是不安,却也不纠缠在这个事上,来那些虚套的,心里却是暗自记住了,以后多用心多上进些也就罢了。见林海说起贾家,便道:“那倒是不知,只是听来往的客商零星说了点子,正好便是舅老爷庄子那边的事,确也是遭了灾,又好似还有些旁的事夹在里头,比周边的那些庄子都要差些。也听去海子寨回来的人说黑山村那里也是不大好。原我也没料着表少爷竟是在扬州,不然,再略快几步也就能早一日。”
林海摇了摇手说道:“我原也没想着你今日便能到,他又急着回去,晚些天更冷,怕河上结冰,倒不好走了,我也不好强留。家里头一茬的腊味全数送去了,比往年已是多了。”忽地又想起黛玉,面上也带了笑意,道:“昨日玉儿还问起你,说你也不早些来,只怕要去再买些重新做,该好些日子吃不上了。说要送走的是她,嘴馋的也是她。”
张润田笑道:“这是姑娘真性情,也有两年未见过了,听老爷说起,这性子却是一点也没变,身量该长高了好些吧?”
林海看向林管家,笑道:“我倒是看不出,不知你们看见怎么样?”
林管家忙笑道:“奴才不常见姑娘,倒觉着长高了好些,也越发的能干了,家里的事,倒多是姑娘的主意,竟是未出一丝差错,家下人等谁人不夸。”
张润田也在一旁笑着说:“要说起姑娘,奴才这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十个也顶不上姑娘一个零星。若没有姑娘说挖水渠,只怕今年收成还要差些。”
林海心中得意,面上不免谦虚,笑骂道:“你们也别尽说好听的,她才多大年纪,会什么?”
说着,却是到了中饭时间,林管家自吩咐人带了张润田出去,好生待他,不在话下。
按说,一般,作为庄头,因是外面请的人,不可能像家里的的小厮,是不可能见着黛玉这种千金小姐的,只是这张润田比较特殊。原本是林家祖宅里的人,年轻时,因脑子灵活,很会处事,很得主子的脸,难免遭人嫉恨,只是年纪轻,脾气不好,性子又大大咧咧的,被人捏了个错,便被罚到庄子上去了。
这事要是放在随便一个人身上,只怕会为着脸面,从此以后便夹起尾巴做人,难有什么成就,偏张润田不以为耻,反乐得自在。他为人豪爽,很快便和庄子上的人混了个烂熟,也无人瞧他不起,渐渐的遇到有个什么大事小情,都爱找他问主意。
也是合该他和林海有主仆缘,那一年林海去神京赶考,一朝点为探花,年轻气盛,春风得意,又闻知家里给自己定了亲,却是京城贾家的姑娘,听说才貌性情都是极好的,可以说这人生几样大事,俱是全了。一时高兴,临近苏州时,见岸边繁花似锦,不由想起了孟郊的《登科后》,尤其是那一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可不就是此般情形,便弃舟骑马,不料临进城时马儿受惊,险险几次被甩了出去,也是林海从小习骑射,才堪堪伏在马背上,只是终究是书生,却再无法子令马停下,一张脸吓得煞白。恰巧张润田有事路过,见有惊马,他人勇猛,力气又大,飞奔几步抱住马脖子便滑上了马背,抢过缰绳死死拽住,愣是把这马挟制住了。
也算得上是救了林海一命,事后二人通报姓名,方知是自家人。一来为着这救命之恩,二来林海也着实喜欢他那性子,在回林府的路上,两人竟是有些惺惺相惜之意。林海便想着除了他及其家人的奴籍,未曾料到,张润田的父母却是不允,只不知缘由。林海再三坚持,张润田的奴籍到底是除了,却拒了林海来府里一同做伴的提议,依旧留在了庄子上。不过从此却成了林海的心腹,开始接管庄子,直到现在,已是管理着林家所有的田庄。
黛玉从三岁知道家里有农庄后,便央着林海去了几趟,自然见过张润田,依林海要求,以伯呼之。
林府不大,人口也单薄,前院发生的事,不过半个时辰,便有人报给了内院的黛玉。
因天气好,贾琏业已走了,黛玉心中的石头放下,轻快了好些,便命菡萏去内书房请映雪拿了书来。暖阁里罗汉床上已换上了兔毛褥子,黛玉又命人拿了两个大枕头和一床薄被子过来,黛玉自躺着看书。雪雁又搬了小高几过来,置在黛玉伸手可及的地方,取了黛玉爱吃的几样点心并果脯,倒了杯奶子,又把被子放进一个特制的薄棉套里,也是黛玉的提议做的,能略微保温。做完这些,雪雁也取了一本书,坐在罗汉床下边的小杌子上,见黛玉正入神,想来一时也没什么吩咐,便翻开书看起来。
得到信息,黛玉一把把书丢在了一旁,立起身子,瞪着那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一叠声地问:“白色的松鼠?可是真的?在哪里?”说着,一双眼睛在映雪身上来回巡视着。
一时想起竟是只问松鼠,倒是把张润田给忘了,便又问:“这次还是张伯过来的?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身子可还硬朗。”
映雪很有些哭笑不得,忙走到黛玉身边,按着她躺下,嗔怪道:“看起得急了头疼,若是知道你这样,奴婢便不急着告诉你了。张伯担心老爷和姑娘的身子,仍是亲自过来了,身子还好,只是赶路累着了,林管家已安排屋子歇息了,晚饭老爷自会来请姑娘过去见面。那松鼠林管家已吩咐人侍弄着,过几日便送来。”
“那怎么能行?那些小子毛手毛脚的,哪里弄得好?好姐姐,你赶紧去拿来,交给橙儿,洗干净了捋顺了再放我屋里,可好?”黛玉只想立马见着那可爱的小东西,哪里等得,伸手摇着映雪的手,嘟着嘴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