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家里”二字,黛玉心里一惊,随即了然,原来她还是只把有林海和李氏明玉等人的地方称作为家,想起水溶,黛玉不由心里有些慌乱。随即便打定主意,在水溶面前,绝不能显露这心思来,自己其实真的只是还没适应罢了,并不是有意的。见李氏面上不认同,也为了掩饰方才的失神,黛玉忙又跟着说:“我只随她们喊二爷,李姨说可好?”
李氏笑着摇了摇头,道:“罢了,听你说来,姑爷是极维护你的,这是好事。不过他到底是男人,内宅之事,即便他有这个心,到底不好多问。与太婆婆,婆婆,妯娌,小姑之间的相处,还是得靠你自个儿。这一个月虽不必守规矩,太妃与王妃那里,不去她们也说不得你什么,去却是你的心意。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称,你若是做得叫人拿不出大错了,谁还为难你?家里和睦,方是长久之道,便是姑爷,也不至于夹在中间为难。”
出阁前,李氏也是说过这些话的,今儿再说起,也只是叫黛玉心里更明白一些罢了。不过,即便李氏不说,黛玉也是知道自些个的。黛玉与太妃或是王妃之间闹矛盾,其实为难的是水溶,一心维护自个儿,便不可避免地要违逆太妃王妃,谓之不孝;若是维护太妃与王妃,与黛玉之间的夫妻情分必定起间隙。这会子王妃对黛玉自是没话说,这里为难的不过是一个太妃,水溶很久以前就在努力了,黛玉只要跟在后面努力,自是无恙。李氏言之有理,黛玉细想了想这几日的所作所为,确实还是太依着性子了,因不喜太妃,而太妃又命不必过去,便很少过去请安,真真是犯了大忌。心下不由地有些惶然,便想着再回去时,定是要每日与太妃请安,不过也只这十几二十天的事,待关系好了,自是好相处,往后也只逢年过节才过去,再要改善,便难了。遂点了点头,起身端了茶递给李氏,郑重道:“多谢李氏提点。”
李氏知黛玉这是真听进去了,自是高兴,笑着接了茶,抿了一口,依旧拉了黛玉到坏里,道:“都是一家人,讲究这些做什么?你过得好,我和你爹爹也才能放心,便是太太,知道你家庭和睦,必定也是高兴的。”又说:“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有个一男半女,便是太妃再看你不顺眼,也没得再说嘴的地方。”
不管是出阁前,还是出阁后,黛玉一时还真没往这里想过,李氏猛然提起,黛玉很自然地想起了这几日水溶的疯狂和压抑,面上发烫,连脖子也染上了一层粉色,呐呐道:“儿女乃天命,如何强求得?”声音几不可闻,脸也埋在李氏怀里不肯起来。
知黛玉是不好意思,按说也不该这么早提这个事,只是黛玉与别个不同。一则水溶年纪不小了,大房的连个孩子都满地跑了,水溶却才刚大婚,太妃本就对黛玉的身子质疑;二则,黛玉已出阁,虽能分府出来,到底不能与娘家来往太过频繁,叫外面的人说嘴,也叫太妃王妃心里不痛快,往后再见只能是大节气上,恐不能如现在这般轻松自在,早些提醒着黛玉知道,也叫她心里有数。见黛玉这般模样,李氏笑了笑,抚着黛玉的背,道:“别怪我多嘴,你自个儿心里要有数。你身子从小便不好,这些年才算好了些,我与你爹爹岂有不担心的?说这些个,不过是叫你多爱惜身子,无能与谁怄气,也不许拿自个儿的身子撒气。”
黛玉知李氏说的是不吃饭那回事,心里明白,略有些赧然。忙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前面说起惜香,黛玉便想起贾母送来的那两个丫头,却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问,到底耐不住,见着这个空档,便问了出来:“张姨娘那里的两个丫头怎么样?”
李氏愣了愣,一时没想起黛玉问的谁,随即明白过来,冷笑道:“前儿打坏了张姨娘屋里的香炉,已打发了。”
黛玉一时想不出来这“打发了”到底是怎么个打发的法子,看看李氏的表情,心里多少有些底,看来那两个果然也不是安分的,只怕是动了心思,叫张姨娘看了出来,寻了个错。不过是不相干的人,只是黛玉总还是忍不住好奇,想看看贾母到底对自己有多少真心。这般计较,有时连黛玉也无法明白,说到底,贾母和自己其实有什么关系呢,血缘上的外祖母,除此以外,还有什么?什么也没有,黛玉甚至总想远着贾府,可黛玉却总是忍不住。或许,真正在计较的,其实是《红楼梦》吧。
黛玉没有再细问,李氏的话已表明了结果,贾母送这两个丫头来,还有别的用意吧?比之太妃,黛玉却是更厌恶贾母。随意又开解自个儿,自己都没有用真心,又何必要别人也对自个儿用真心呢?罢罢罢,如今自己出了阁,林家的下代接班人林明玉也已存在,还有莫言和少云这些优秀的子弟,更有林涛,贾府不过是田里的野草罢了。
李氏又问了一些琐碎事,便陆陆续续有管家娘子来回事,开始都被翠雪和青雪两个回了,后来可能的事情大,二人不敢擅回,才探头探脑的掀帘子,黛玉看见,忙道:“我去我院子里看看,在那里,总觉着没我那里舒服。”
听言,李氏不由地好笑,方才说起新房的布置,眉飞色舞的也不知是谁?伸指点了黛玉的额头一下,道:“你就知足吧,”又说,“你们几天没见,也有许多话说,快过去吧,只怕她们几个也等急了。”
说笑着,黛玉已起身,外面正与翠雪几个说话的朝阳等人黛玉要出来,忙都起身打帘子。出了正院,黛玉回头看了朝阳和细雨一眼,问道:“姑妈她们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