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这回也不说话了,静静地品起茶来,手里的那碗老君眉倒是那大红袍了。山丹知这会子该她出马了,出声呵斥道:“奶奶问你们那是给了你们体面,你们两个竟是不知礼的。有没有错,犯了什么错,奶奶心里还不知道么?不然,二爷怎么就单绑了你们来?难道还真要奶奶替你们说出来不成?”
听言,怜香心里倒还真有些不确定了,顿了会子,依旧面不改色地说道:“奴婢确实不知,还请大奶奶明示,或打或撵了奴婢出去,也叫奴婢做个明白鬼。”
韩氏眼睛闪了闪,示意山丹接着说。
接到讯息,山丹便也懒得客气,道:“那一日菡萏过来,特意交待了,一天喂几顿,一顿吃多少,都是明明白白写着的,连吃的都是现成的。善哥儿记性一向好,他又是真心欢喜,比我们几个还要记得清楚。再说,二奶奶喂养了十年,早通了灵气,一顿吃多少,它心里都有数呢,你喂多一颗,它也是不吃的。”
“你胡说,一个畜生,还能数数,你哄谁呢?”怜香喊完还没注意到,待看见山丹面上的冷笑,才知方才说露了嘴,面色一白,身上一软,便瘫软到了地上,只反复地念叨着“奴婢要见老太太,奴婢是老太太的人。”
那边惜香倒是想拦住怜香,只是韩氏死死地盯着她,她是想动不敢动,也不能动。待怜香那一句比一句叫人绝望的话说出来,面色跟着是越来越白,心里一千一万个“完了”沸腾着。恨不能拿针线缝了怜香的嘴,主子面前,她又能如何。这会子,又想起老主子来,那个承诺给她们荣华富贵的人,只是,她也不是傻子,韩氏会让她们见到太妃才怪,得想个法子赶在韩氏处置她们之前叫太妃知道。脑子转了几转,法子倒是想了好多个,却是没一个可以稍稍传递一点信息出去的人,毕竟这里可是听兰苑。
韩氏终于放下了那个茶碗,那轻轻的一声钝响,听在这四人耳中,不啻于锣鼓之音,不由地都颤抖了一下。怜香贝齿咬着着下唇,几乎出了个血印,却不敢出声。
“叫庆丰家里的来,”说着,便听得外面有声音,知是有人来回事,扫了地上四人一眼,道:“带她们下去吧,好吃好喝的供着,别让人说我们府里苛刻下人。”
怜香倒是还想争辩,惜香手底下掐了她一把,会过意来,便不吵不闹地随着小丫头出去了。山丹在后面看得明白,不知该不该提醒韩氏,抬眼见韩氏也正看着门帘子,脸上似笑非笑,见山丹看向自个儿,便啐了一口,笑骂道:“看我作什么?”
见韩氏这个样儿,山丹反而不怕,却抿嘴笑道:“看着惜香柔柔弱弱胆子小得像个猫儿似的,只当怜香是她们俩中拿主意的,却是我看走了眼,她才是个聪明的。”
韩氏冷哼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会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
“那奶奶还……”那奶奶还把她们两个放在府里,就不怕她们找着机会告到老太太那里?后面的话山丹是再不敢说出来的。就是说了这么半截子话,山丹就后悔不跌了,恨不能剪了自个儿的舌头,今天话真是太多了,说顺了嘴。说罢,看向韩氏便有些忐忑。
韩氏这会子心情好了些,再说,山丹也是极忠心的,只是横了一眼,道:“到我这里不过走个过场,我倒是想动手,哪里轮得到我?”
也是方才过来时,半夏说了从绿园打探来的事,略想了想,韩氏才悟过来,原来她这坏人还只是背个名罢了。
这边的事了了,韩氏叹了一口气,想起外面还等着的人,便问:“谁在外面?”
门口的丫头忙回道:“秦嫂子来回事,冬青姐姐已经打发了。”
听言,知不是什么大事,便也不问了,想起善哥儿和馥姐儿,又问:“什么时辰了?”
才问着,便听得屋里西洋钟“铛铛”地响起来,山丹抬眼一瞧,笑道:“酉时初了,奶奶可是要往老太太那里去?”
点了点头,韩氏跟着便起身,一壁往外走,一壁说着话,“今儿出了这样的事,汐妹妹只怕没得心思,你过去劝一劝她,别叫她不吃饭。母妃那里,便叫冬青去一趟吧,就说善哥儿和馥姐儿叫母妃多费心了,晚些我再去接他们。”说着,已出了门,冬青正迎上来,山丹便忙过去把韩氏方才说的话说与她听,韩氏也不理,只转头看了一眼半夏,接着说:“至于绿园那里,还是你去回个话,好叫二爷放心。二奶奶那里,若是醒了,你便替我问一声好。”
韩氏这边交待着事情,绿园那边黛玉正睡醒了,依旧由水溶伺候着喝了粥,水溶陪着说了会子话,便又哄着黛玉睡。
按规矩黛玉生病,水溶该在外书房过夜的。但是没人敢劝水溶,也知叫水溶出绿园是不可能的,便收拾了外面的炕。临睡,水溶便说要在二进的塌上凑合一晚,黛玉死活不同意,摆了一堆的理由出来,水溶似乎打定了注意似的,怎么说也不听。黛玉心里岂能不知,炕在床外,隔着有些远,他是担心晚上自个儿有个什么反复,他离得太远,一时恐难以察觉。可如此,黛玉又岂有不疼他的,当下便发了脾气,立逼着水溶答应了睡床外面的炕。
水溶答应是答应了,黛玉熟睡之前,也确实是在外面炕上睡的,等黛玉醒了,依旧是在榻上躺了。黛玉晚上又发热,睡得不安稳,醒来药水,倒都是水溶伺候的,一晚上也不曾好睡。
第二日,水溶也要开始上朝,寅正便要进宫,提前一刻便要起床。水溶起床那会子,黛玉好容易退了热,正睡得安稳,怕吵着,丫头们俱是轻手轻脚的。
因记挂着黛玉,加上晚上没睡好,水溶一早上都有些走神,连皇上都发觉了,都只当他新婚,小夫妻的,难免不忍分开,都暗笑不已,却也都不怪责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