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王熙凤对于贾琏说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这会子见贾琏不说话,自知道他想些什么,道:“林妹妹对我们府里什么态度,林姑父又是什么态度,不用多说,府里哪个心里不清楚,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不过是老太太舍不得林家这门好亲,才攀着,可有什么用?人家老的小的,哪一个领这份情?更别说林妹妹几年前便开始扶持李家了,年礼节礼,哪一回不比我们府里丰厚些?只是老太太当看不见罢了。”
贾琏点了点头,面上竟也有些担忧之色,道:“只是我们府上……于今娘娘也不在了,我们老爷又是这个样子,也难怪老太太这般了,只是难为了老人家,我们做孙儿的,不能解忧,倒叫老人家为我们操心。”
这一番话出来,王熙凤不禁对贾琏刮目相看,倒看得贾琏不好意思。他说得这话出来,却吃不得苦,自是无法振兴家族。夫妻二人叹了一回,便也就丢在了一旁,也不敢叫贾母知道。
次日,林少柏的信总算是到了林府,老太爷确实病得厉害,若是能过得了这个冬才有希望。林海看了信,心里也是一沉,知这是宽慰的话,一面回信,一面吩咐林禄打发人去北静郡王府一趟,这是要告诉黛玉了。
听得林府来人,黛玉一时有些愣怔,待来人拿出信来,黛玉只觉着是在梦里一般,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个事实。惊慌失措,连话也说不出来。还是菡萏等人看着不对,叫了水溶来。
黛玉悟过来时,水溶已急得都准备叫太医了。见着水溶,黛玉才觉着心稍稍定一些,眼泪顺着脸颊便滚了下来,哽咽道:“太爷爷病了。”再耐不住,扑在水溶怀里。
水溶忙搂住,轻轻地拍着黛玉,轻声道:“没事的,老太爷身子骨一向好,这次定是能挺过去。看用什么药,咱们府里有的都送过去,便是不够,我去找皇祖母要些。”水溶早就知道,当初随少柏去往姑苏的,还有一个从太医院出来的医生,便是水溶找出来的,于今看来,只怕是真的过不了这个冬天。只是见黛玉这个样子,又想起当初吱吱的死,水溶揪心不已。真到了那一天,他该拿黛玉该怎么办?
听见水溶的话,黛玉猛然清醒过来,推开水溶,胡乱地擦了两把眼泪,便连珠炮地说:“水溶,你请个太医去苏州好不好?有太医,太爷爷一定有救。”见水溶点头,黛玉便把水溶给忘了,“爹爹当时给我陪嫁了一支百年的老山参,得找出来,还有,我记得库房里也有,比我那只还好,也要找出来……”说着,黛玉竟直接往外走,“不行,得马上收拾出来。”
水溶见黛玉这个样子,便知她只怕要就这样冲出去了,忙赶上去拉住黛玉,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老太爷还好好的,你就这个样子,叫他老人家知道了,心里又怎么好受?”说着,声音便慢慢低了下来,最后叹道:“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心?”
说着,又说:“人总有这一天的,老太爷年纪大了,真到了那一天,你又要怎么办?你要有个好歹,我又怎么办?”
被水溶吼了一顿,黛玉反而清明起来,伸手便抱住了水溶的腰,头偎在他胸口,道:“是我想太多了,只是我还是难过。你不知道,太爷爷有多疼我,我小奶奶为这个,还给过我脸子,我实在是舍不得。他老人家那样疼我,如今我连在他老人家身边服侍都不能。”
水溶只是抚着黛玉的后背,连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度过了最开始焦虑的几天,黛玉人生第一次开始信神佛。去京里各个寺院庙宇拜佛上香,求平安符,点长明灯。正逢冬天,布施舍粥自是不必说,更比往年多加了银两。
如此,时间倒是过得快。
太妃的八十大寿却也近了,因着客人太多,一天也接待不完,便定了九日,从十七日开始,直到二十五,不说来的客人,单是外面开的流水席,九天积下来,也有八百桌。
就在二十六这一日,太上皇驾崩,因是无病无痛,于梦中仙逝,没受任何病痛,却是喜事。一时举国哀悼,康乐帝下旨,民间禁声乐一年,半年内不许婚嫁,罢朝七日,大赦天下,为太上皇积阴福。
彼时,长安王府的喜气还未散,忽闻噩耗,从太妃以下,府里的主子全都要进宫哭灵。事出突然,家里才办过喜事,韩氏显得尤其忙乱。黛玉却是轻松,吩咐个人去家里传个信也就罢了,因此,太妃那里便由黛玉服侍。
因着太上皇的驾崩,这一个年,显得极其清淡。正月初三,扬州的信到了,林老太爷于十二月十二过世,黛玉却是在二月方得到信息。
水汐的婚期自是延后,到底什么时候,却是没个定数。
林太爷接到老太爷的死讯,便报了丁忧,康乐帝正为太上皇的过世伤心,身有感触,直接便批了,又赐了姑苏城外一百倾好地,入祭田,以嘉奖他的孝道。
五月入陵寝,之后又有元后迁入陵寝,直忙六月底方才完。
皇陵过于阴冷,出来了又受了热,加之这几个月太过辛苦,黛玉硬撑着到了绿园便再支持不住,浑身乏力。这一病,便是一个月。
至七月,林少柏的儿子满月,下了帖子过来。
少柏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为林家经营了这么些年,即使现在脱离的奴籍,也没有为自己置办一样私产。便是现在住的三进带一个小园子的房子,还是大婚那会子,林海逼着他收下的。便是在城南,离着黛玉她们住的城东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黛玉到时,林伯少柏迎至大门,黛玉的车辆直接行至二门,才挑起帘子,便看见王嬷嬷和成毓姝几个出来,更有明玉和黎哥儿两个小东西,因还在孝里,身上的衣衫只略带了点颜色出来,头上都是一色的素色银器,或是白玉,或是珍珠。黛玉扶着含俏的手下马车,一壁下,一壁问:“你们来得早,李姨和姑妈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