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人已走到黛玉身边。拉了她的手便往屋外走去,身子也挡在黛玉眼前,似乎想挡住什么,并不曾想到黛玉已瞧见了。
黛玉也不问,只随着林海,笑嘻嘻地说:“不是我,还能是哪个?”随即,还别有深意地瞪了林海一眼。
一句话问得林海笑了起来,低声笑骂了一句:“你这小东西,气性倒大。”却似又怕黛玉听见一般。原是黛玉每次进书房,总不敲门,林海一次记起,便当玩笑说了一次,黛玉却总是记着,无事便要拿出来说上一遭。
黛玉只带了雪雁过来,府里人虽不多,但也够用,还略略有余。雪雁只吩咐了一声,很快便有丫头端了茶水来,却不是茶,乃是酸梅汤,果子点心也一并上了不少。
雪雁拿大勺子匀到碗里,黛玉看了一眼,不见有凉气,便问道:“没拿井水湃一湃?”
雪雁笑道:“老爷和姑娘身子都不大好,并不敢用井水湃着,就这么吃,解解暑气也好。”
林海见黛玉要皱眉,笑道:“你身子骨禁不住,也只管吃,回头病了又不肯吃药,又嚷着难受,哪个又能替了你去?”
黛玉也知二人均是关心她,其实也并没有那般想吃,不过是问问,倒是遭了这么一顿说叨,却并不敢多说什么,只怕遭来更多的话语。只得笑盈盈地应了,“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们,也没说要吃。雪雁这小蹄子就是见不得我好,每见着爹爹,便赶着来排宣我。”说罢,端起碗喝了一口,酸酸甜甜,很是爽口。
雪雁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闲话了几句,吩咐雪雁自去玩,亭子里只剩父女两个,黛玉便问:“爹爹,可是有什么事?方才听林禄说爹爹发火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只是不管是什么事,万不能拿自个儿的身子出气,为一些不相干的人,可不划算。”
林海看着小大人一般的女儿,很是开心,夹了一块薄荷绿豆糕放在黛玉面前的盘子里,道:“玉儿说得很是。”
黛玉早从传话人嘴里知道信是贾府来的,不过白问问,主要是想问信的内容,可是林海这话明显是不想黛玉知道,只得压下心思,说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又说了李姨娘肚子里的宝宝一回。
黛玉忽地想起早上的补汤来,心想不定由林海提出来,效果只怕绝然不同。便假装随意地提了一提:“我今儿中午见了外祖家来的四个娘子,顺道和李姨一起吃的午饭。几天不见,李姨倒是胖了不少,脸上颜色也好了些。还是那杨嬷嬷服侍得好,想来宝宝也该是白白胖胖的。”特意在“胖胖的”三个字上咬重了些。
林海并没有深想,也就没在意。竟是想起青玉来,不由地叹了一声。只盯着黛玉看,只看得黛玉面色不大自然了,方摸着黛玉的头发,说道:“不管李姨娘生个弟弟还是妹妹,只有玉儿才是爹爹的心头肉。”
听言,黛玉心绪复杂。其实她一直都是不介意的,她介意的不过是贾敏的那一颗心。相反,黛玉很是希望自己能有几个兄弟姐妹。当初,也是碍着贾敏的缘故,并不敢十分亲近青玉。后来,青玉一病去了,心中却是极后悔。故此,对李姨娘肚子里的这一个很是期待。只是这个时代,生孩子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又兼这时候的人都十分讲求孩子胖,只觉着孩子越胖便越有福气。孰不知,孩子越大,生产时母亲便越加的危险。便是那些经验老道的稳婆,也从没觉着有什么不对的。看那杨嬷嬷给李姨娘那般补法,可见一斑。
只不过是想着借林海的口去说叨一番,却不料林海反想到这头上来,真是叫黛玉哭笑不得,又不好把真实想法说出来,只得胡乱应了一声。心里却想着,该想个什么法子叫李姨娘知道。
从信说到李姨娘,又从李姨娘说到贾府来京,自然而然地说到了礼物上来。
黛玉因说道:“端午的节礼已经到了,这会子又送了这些礼来,且又十分丰厚,不知是个什么道理?还有,那一年我们上京时,不是二太太娘家的一个姨太太也住在那府里么,那家的姑娘也给我送了一份礼。按说,我与她也不过见了一两次面,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往年也没来往,不知道该不该收。”
听言,林海略思索了一下,方道:“是以她自个儿的名义么?礼物都是些什么东西?”
黛玉自是明白林海说的什么,点了点头,道:“是的,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知道怎么办?看单子,不过是些针线活计,”忽地想起现代那些层出不穷花样变化多端的送礼方式,心里不由地有些突突的跳动,“晚些我亲自看看,这事明儿再和爹爹说吧。”
见黛玉这般懂事,林海又是欣慰又是难过,轻轻拍了拍黛玉的手,道:“玉儿不必担心,万事都有爹爹在呢。”
黛玉正含了一口绿豆糕,待咽了下去,方笑道:“嗯,凡事麻烦事,都丢给爹爹便是。”这事也不急,便不想再说这些烦心的事,转说旁的,“我们哪一日回老家?有几年没回去了,倒是怪想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住人。”说着,黛玉不由地想起了那座汉白玉的小桥。
林海也不由地露出了丝丝怀念,笑道:“我前几日便吩咐人回姑苏送信了,只怕已收拾出来了。再说,还有你小太爷爷在呢,哪里就不能住人了?”
黛玉正拣了一颗果肉肥厚的樱桃递给林海。听言,也不管林海已经接过来的手,反手丢尽了嘴里,一面嚼着,一面道:“我又没说那宅子住不了人。”
林海的手尴尬地接了个空,顺手垂下,随意拣了颗樱桃以遮尴尬,听言,食指中指并拢,微微弯曲。面色凶狠,快速地向黛玉的额头袭来,却在临近时放慢了速度,只轻轻地碰了一下,笑道:“还记着呢?延寿虽和你同岁,毕竟还是长辈。那一年,明明是你错了,你还恶人先告状,叫你小太爷爷狠狠地罚了他一顿。他都没记着,每每来信还问你,你倒还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