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换了衣裳进来,众人直觉眼前一亮。雨过天晴色的素色丝缎做的夹袄,只在袖口绣着大朵大朵的大红色蔷薇,同色的撒花洋裙,层层叠叠地同样绣着大红色的蔷薇,外面大红色的坎肩,绣着大朵的蔷薇花,却只用雨过天晴色的丝线钩边,只腰间一朵细细绣了,她穿着正合适。黛玉有些感概,这衣裳……似乎……更适合探春。热情的蔷薇,神采飞扬的眼眸,相映成辉,令人见之忘俗。
宝钗笑道:“这衣裳倒像是特地为探丫头做的,难为这做衣裳的人,真真要花多少功夫,倒是便宜了她。”
探春似乎很喜欢这衣裳,又见众人眼神,也知这衣裳定是十分适合自个儿,自是欢喜,笑道:“这针线真是上好的,便是宝玉房里的晴雯,也要稍逊一筹。”
听言,雪雁暗自撇嘴,“难道你们贾家的什么都是好的,我们家里的什么都要与你家里的比么?”
黛玉道:“这衣裳我看着还嫌花俏了,倒是更合三妹妹的品格儿,我就穿不出这个味儿来。我也不喜欢这鲜艳的花色,嬷嬷总说我太素净了,这才做了这一身。只我也不会穿,白放着倒是霉烂了,给了三妹妹,也算是物尽其用。”心中却奇怪,“郁嬷嬷什么时候做过这件衣裳?”
黛玉本想着三春等人走后,能和水汐说说私房话,偏她四人也不走,直在林府吃了晚饭方提出告辞离去。自然与水汐说不上什么话,不过都在那说些不咸不淡的客气话,倒是水汐受不住,先回去了。
宝玉一行六人回到荣国府,贾母这里的晚饭刚撤,正留了薛姨妈和邢夫人、王夫人说话儿。看见宝玉等人回来,忙笑着招手,道:“我的儿,回来了,快到老祖宗这里来,外面可冷?”
宝玉一把滚到贾母怀里,道:“今儿倒是不冷,老祖宗可吃了?”
贾母在他身上摸了一把,衣裳厚薄也都合适,身上也暖和。伸手推了他起来,笑嗔道:“我的儿,也知道孝顺老祖宗了。还有客人在呢,还不去见过你姨妈?”宝玉自是一一见过,贾环、三春姊妹和宝钗自也上前拜见了几位长辈,方在贾母下面坐下。
王夫人闻见宝玉身上有酒味,心中略有些担心,道:“你这是喝了多少酒?满身的酒味,仔细你老子知道了捶你。”
听在贾母耳朵里,却有另一层意思。心中略有些不悦,又见宝玉唬得小脸儿发白,自是心疼,招手把宝玉叫到身边,摩挲着他的脸颊,道:“我的儿,不怕,”说着回头瞪了王夫人一眼,“大年下的,你吓唬孩子做什么?”说罢又来安慰宝玉,“你父亲和几个同僚出去喝酒了,这会子还没回呢,哪里能够知道,便是知道了,有老祖宗在呢。”见宝玉脸色回缓过来,又笑眯眯地问道:“可是你林姑父留你喝酒了?”
王夫人见贾母发怒,不可谓不无奈,自己的儿子,自己却是不能管教。却也不能违拗了贾母的意思,忙起身道:“媳妇不敢,他身子向来弱,是不能多喝酒的,林姑爷不知道这事,宝玉又是个不知道节制的。若是真有个好歹,倒是叫林姑爷心中不好想。”
听这话,贾母更是恼怒,看着薛姨妈,指着王夫人,怒道:“姨太太,你看看,这也是当家太太说的话。她心疼儿子,那林姑爷就不心疼外甥了?我就不心疼孙子?”
听得贾政不在,宝玉当下就好了,见他母亲挨训,想起林海那般人物,却偏混迹官场,倒成了国贼禄鬼一流,真是有些可惜。便觉着他母亲说这话并没什么不对的,有心帮他母亲,只是瞧见贾母的样方,忆及贾母往日的疼爱,便不敢了。
贾母问这话,又事关自己的姐姐,薛姨妈自是不好说什么。邢夫人想着也不关自个儿的事,贾母又一向不待见自己,懒得多话。好在李纨凤姐儿就在外间碧纱橱里吃饭,听见外面动静,忙都出来了。二人在里间已听得个大概,已知晓事情经过。凤姐儿走到贾母身边,笑道:“老祖宗这是怎么了?可是在怪方才孙媳妇把那碗火腿炖肘子拿走了?”
被凤姐儿这么一打岔,贾母也想起毕竟还有外人在,落了王夫人的脸面,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凤姐儿这话也问得好,贾母肚里的怒气当下便弥散了。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们老爷只怕也要回来了,都回去吧,有姨太太,她们妯娌和姊妹陪我说话也尽够了。”
王夫人被贾母当堂教训,自是下不来,哪里还有脸坐在这里,见贾母发话,巴不得一声儿,自是忙忙地下去了。
凤姐儿因问黛玉,宝玉忙说道:“林妹妹倒是大好了,只是后来郡主来了,倒是不得和林妹妹多说话。”语气里颇有些遗憾。
贾母见宝玉这个样子,自明白宝玉对黛玉是上心了,心里却是矛盾不已,不独有喜悦。一方面,元春于今虽封了贵人,但是贾赦贾政贾珍的官职并无一丝变动,当今对宁荣二府的态度还不明朗,倒是能扯上林家只怕还好些;另一方面,不说黛玉一双天足,最重要的是,林海有后了,甚至于,那个家世皆无的姨娘竟是正式摆酒成了侧夫人——林府实实在在的当家人,林海对黛玉是不是一如既往,倒是不好说,若说好,便不会有侧夫人这回事,若说不好,却又不见黛玉有一丝的不快,反倒是对那李氏似乎还很信任。
贾母想着自己的心思,倒是没听清宝玉后面的话。凤姐儿却是听见了,略有些惊讶,问道:“郡主?哪一家的郡主?林妹妹倒是有这等本事,这才刚到京城,便结识了贵人。”
贾母被凤姐儿的话惊醒,也有些不大相信,盯着宝玉问道:“宝玉,跟老祖宗说说,是哪一家的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