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竹屋。
“师尊,夜已深,该歇息了。”一个年约八九岁的小童对伏案疾书的男子说道。
小童伸头偷偷看向书写的内容,字体方正优美,不似所知的任何字体,不由看得有些痴了,一脸迷醉,沉溺其中。
男子抬头看向小童,心中忍不住发笑,暗道:“这是那颗蔚蓝星球上的字体,自然赏心悦目,浑然天成。”
他叫林楚,本是蔚蓝星球上的一名受过高等教育的普通人,机缘巧合之下,魂穿到这方天地。
他脸色苍白,好似身体有恙,剑眉挑动,缓缓开口,道:“小斌,你一会儿待在屋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要出去。”
低头看向所写的文字。
千星落,剑气生,星光灿灿剑飞扬。
陨星剑诀,昔日超品宗门,观星阁的镇阁剑法。
他有预感,今晚会陨落在这门剑法之下。
一道清冷的叹息声传进竹屋。
绝笔墨痕干,敌人已来犯。
小童身躯颤动,脸色凄然,看向林楚。
他站起来用力拍拍对方的肩膀,道:“不要忘记我说过的话。”
迈步走出竹屋,抬头望天。
月暗,星朗。
“我就知道你会继续藏匿在苍朗山,果不其然。”一位红衣女子踏空而来,腰间挎着连鞘长剑。
落叶宗,袁紫陌。
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无非两种,恨你入骨的敌人和朝夕相处的爱人。
而后者,更加让人痛恨。
林楚脸色平静,双手背后,显得从容不迫,道:“百年恩怨,今日清算,出手吧!”
气海丹田中残存的法力升腾而起,在身体中以玄奥的轨迹运行。
转眼间,五脏被修复,气血充盈,极尽升华。
他右手捏起拳头,战意澎湃。
只是这极尽升华之后,等待他的只能是陨落。
袁紫陌缓缓落在竹屋上方,脸色复杂,悲切中还夹杂着恨意,苍朗山之战,她敬爱的师尊惨死,落叶宗精英弟子几乎死伤殆尽。
他们之间,只能相爱相杀,直至有一人倒下。
她突然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显得很是凄苦,道:“林楚,你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理想与天下各宗为敌,今日之故,全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说完,法力涌动,长剑出鞘,周身缭绕着星光,转腾挪移,向下方刺去。
林楚怡然不惧,不闪不避,悍然出手,右拳轰向长剑。
长剑非常灵活,变刺为削,向林楚脑袋削去。
他步法转动,向右踏了两步,接着重重打在长剑之上。
凶猛的拳劲轰在长剑上,袁紫陌倒退数丈,身躯摇晃,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表情,道:“不可能,你已经遭受重创,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他沉着脸不说话,向前掠去,挥舞双拳,继续发动攻击。
袁紫陌左手掐剑诀,右手晃动长剑,星光涌动,附在长剑之上,化为剑气,向前方铺去。
林楚身形闪动之间躲过星光剑气,用不以为意的语气说:“你的本领都是我教的,不必留手,用绝招吧!”
落叶宗,本是不入品级的宗门,在他的扶持下,才能成长为一品宗门,甚至连修炼的法门都是他赠予的,但是却最先跳出来反对,率领各方势力的高手发动围攻。
两人之间可谓是恩怨各一半。
微风轻轻吹过,白衣飘飘,宛如仙女临世。
柳叶眉、丹凤眼,风姿绰约,袁紫陌轻启檀口,烈焰红唇说不出的诱惑,只是语气中却带着凌冽的杀意,道:“这方天地是由各域宗门统治的,你想要人人如龙,就会打破这种局面,今日,你必须死。”
她左手继续捏剑诀,右手长剑在空中划着玄妙的轨迹。
天空中的月亮消失,隐去踪迹,满天星辰大放光华,星光灿烂。
她周身星光弥漫,发出耀眼的光芒,和天上的星辰交相呼应,引动星光坠落。
瞬间,满天星光垂在半空中化成亮堂堂的剑气,向地面落下,发出嘶嘶的声音。
眼花缭乱,看不清楚,估计得有上千道剑气。
林楚看向满天的剑气,脸色依然平静,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法力涌出体外,化为一道透明光罩,飞向竹屋,把它给罩在下面。
接着飞身跃向空中,挥动双拳,劲气四射,泯灭星光剑气。
百年修炼,糅合数门无上之法,走出自己的道路,开创出不求长生拳,他的拳法不为求长生,只为斩妖冥、镇山海、慑万灵、兴人族!
袁紫陌眉头紧皱,看向大发神威的林楚,突然挺起长剑,纵身前跃,一部分星光剑气缭绕,凝聚在长剑上,剑尖喷吐出湛蓝色的星芒,向空中刺去。
噗嗤一声,长剑竟然出乎意料地、轻而易举地就贯穿进他的身体,从背后穿胸而过。
她的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猛然抽出长剑,一脸呆滞。
林楚摔落地面。
他没有躲避也没有防御,长剑来临之际,法力消散,撤去防御。
惊诧、疑惑、纳闷、不解的表情在袁紫陌脸上闪过,她飞落地面,奔到他的面前,声音几乎弱不可闻,道:“为什么?你是能避过的,为什么不躲避啊?”
“呵呵,心已死,何必躲避,这方天地终归还是你们的。”林楚挣扎着坐起来,凄惨地笑着开口。
他心生死志,生无可恋,只想解脱。
志同道合的道友们都陨落了,所有的宗门都视他为仇敌,天下之大,却没有容身之地,他不愿意苟且偷生。
半空中剩余的星光剑气落下,洞穿他的身体。
剑气仿佛有灵性一般,自主绕开袁紫陌,落在山头上面,山石崩碎,林木倒塌,烟尘滚滚。
星光隐去,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她似笑非笑,眼角带泪的面容上面。
让人寝食难安、无比痛恨的敌人已经陨落,长眠于此。
可是,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
反倒是有点悲哀。
好难过。
好想哭啊!
长剑滑落,掉在地面,双手紧握攥成拳头,她的指甲划破掌心,点点血迹洒落在地面。
林楚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当意识快要消散之际,生前的事迹在脑海中快速闪过。
修炼两百五十年,成为人族绝巅高手、大英豪。
打退妖族入侵,带领人族各域高手横推妖族领地百万里,打得对方跪地求饶,俯首称臣。
挫败冥族阴谋,打进地下空间,打得他们抱头鼠窜,苟延残喘。
荒古遗族,血脉王者纷纷避世不出。
只身入净土禅宗,论道三日,净土禅宗宣布封山三十年,不再干预人族之事。
掌指间打碎小天宗山门,迫得他们门人弟子纷纷弃宗门而去。
……
人生中浓浓的色彩不胜枚举。
从此以后,这片星空之下,人族成为第一种族。
他的功绩可以比肩上古圣贤。
被称为是最有希望修炼成仙的人!
随后提出广传修炼法门,传法天下,让每一个人都能修炼,让人人如龙。
天下各域宗门阻拦,他一意孤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师门好友、红颜知己、其他宗门的势力纷纷倒戈相向,攻杀他。
他无奈反击,苍朗山一战,数万高手所剩无几,但是自身也被打残,身体五脏崩溃,气海丹田破裂,神识几近湮灭。
身边的道友、跟随者,皆是大战至死,唯有最小的徒弟得以幸存。
从云端跌落到泥潭的心情,世间千千万万个文字任意组合,也无法形容。
几个呼吸之间,生前的事迹回放完毕。
林楚的身体化成千百碎片,他的意识陷入无边黑暗,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爸爸、妈妈、姐姐,我想你们了,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