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年(1369),朱元璋又召集群臣商议国都问题。可见这在他心中成了一根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扰得他不得安宁。大臣们也添乱,众说纷纭,有人主张关中,因为关中险固;有人建议洛阳,因为洛阳居中;也有人推举北京,因为北京的宫殿都是现成的。
商议了半天,其结果是选定了临濠以为中都,因为它前据长江、后靠淮水、地势险要兼且运输方便。于是当年就开始在此地动工修建城池宫殿,一直进行了六年,后来,朱元璋下令中止,因为这样大规模的用工,实在是让民众无法休养生息,且也遭到浙东地主集团的坚决反对。
朱元璋没办法了,洪武十一年(1378),颁诏改南京为京师。至此,已是十多年过去,国都之事才算真正的尘埃落定。
朱元璋选一个国号都煞费苦心,又把一个国都改来改去,无非是希望大明王朝传万代。为了这个长远的目的,朱元璋当然会采取一系列强力措施强化君权,巩固自己的统治。这也是他成为强权皇帝的原因。
有的时候,他也是个很知道偷懒的人。这一点他和刘邦又是很相似。刘邦做了汉朝皇帝,就有了“汉承秦制”;现在朱元璋做了明朝皇帝,又有了“明承元制”,所以一眼看上去,明天的体制也属于克隆范畴:中央设为三大府:中书省、大都督府、御史台。中书省设丞相,下辖六部,职掌行政事务;大都督府则是统管军事;御史台职掌监察。
地方则设行中书省,把地方的军、政、财三权集于一身。这样做的弊端就是造成地方大臣位高权重,朝廷有令不行。元朝末期,这样的制度造成中央指挥失灵,最终才导致覆亡的命运。朱元璋后来也逐渐认识到其中的弊端,于是改革就势在必行。
点评:
朱元璋了不起,不单是他以平民之身登上九五之尊,更是因为他有天生的政治敏感,和杰出的政治才能,所以才会对政治制度加以改革,兴利除弊,比如以锦衣卫清除权臣,巩固皇权;同时与民休息,发展生产,才带来了明初的强盛。
朱元璋是个多疑的人,恨不得生出十六只眼睛和耳朵,好明察秋毫,不受人欺瞒。为了害怕被人欺骗,他于洪武十五年(1382),设立锦衣卫,有侦察、缉捕、审判、处罚等权力。因其官员身着金飞鱼服,佩秀春刀,骑马,故又称“缇骑”。
这种特务机构很可怕,因为它由皇帝直接控制和管理,刚开始的时候,不过数百人,为祸毕竟不广,到了明朝中后期,十几万人都从事这一行当,它拥有自己的法庭和监狱,即臭名昭著的“诏狱”,里面集历代酷刑之大成,剥皮、抽肠、刺心等种种不一而足。而且这些锦衣卫的家伙还有权力在朝廷上执行廷杖,当场施刑,打死大臣。
就这样,大量名为“验校”的特务人员遍布朝野,暗中监视和掌握朝中官员的言谈行事,以及民间的议论动态。尤其是对官员,称得上无孔不入。
有一回,大儒士钱宰一日散朝回家,随口吟诗:
“四鼓冬冬起着衣,午门朝见尚嫌迟。何日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
挺普通的一首诗,不过就是崇尚的民间田园之乐,此志趣在文中儒士中古已有之,毫不稀奇。且在自己家里吟的诗,谁知道第二天上了朝,就劳动皇帝下问:“爱卿昨天的诗不错,不过朕可没有‘嫌’你迟啊,所以,你是不是该改一个字,改‘嫌’为‘忧’,好吗?”钱宰一下子吓得面如土色,疾忙跪地,连连磕头请罪。
还有大将华高和胡大海的妻子笃信佛教,和外籍僧人就有来往,向他们学习西天教法。这种事居然也被汇报上去,朱元璋大怒,把华、胡两家妇女和和尚一起投进水里。
饶是如此严密的监视法子,朱元璋还是无法打消他的疑虑。他是对所有人都不放心,对臣下不放心,对民众不放心,对向他汇报监视情况的人也不放心,于是这监控诸人的情报网就层层展开,以保他耳聪目明,不被蒙蔽。
他很会向臣下提问题,然后看他们给出的回答是否老实。如是直言无隐,他就当面褒奖,嘉其真诚,否则,那就擎等着被治罪。至于怎么知道是否直言无隐,那还用说,那些撒出去的人马是干什么吃的。
但是,谁的汇报也抵不上自己亲眼所见,所以有时候他会以九五至尊之躯,亲自出马,探察情报。
朱元璋的官员里有个弘文馆学士叫罗履仁的,为人老实,被朱元璋呼为“老实罗”。就这么个人,他还不放心,怕此人表面木讷,内藏奸狡,捡了一天直接撞进罗家,结果他看到的景象是:罗履仁正在梯子上刷墙呢,他家就在城外一条小巷子里,破房破屋,东倒西歪。朱元璋一看老实罗清苦如此,一心为公,着实钦敬,于是下令赏给他城内一所大宅院。
徐达的老婆和朱皇上的大脚马皇后一向亲如姐妹。有次闲聊的时候,她羡慕马皇后的家雕梁画栋,没口子赞好,结果就被朱元璋猜忌,认为此妇如此有攀比之心,将来必会蛊惑徐达造反,来抢他家的大房子,干脆杀之碎尸。
徐达没办法,只能含泪谢恩。
然后,朱元璋就听说徐达病。于是他的心眼子就又转开了:为什么病?是怕我?还是恨我?还是没病装病,跟我示威?本想派人去看,一想不行,我得亲自去,万一那帮王八羔子和他交情好,骗我怎么办?所以就决定微服简从,亲自走一趟--他也不嫌累。到了徐府,不准通报,带人直奔卧室,然后发现徐达真是病了,病得很重,这才消了疑虑。
他觉得特务不够,他自己收集情报也不够,那就再想办法。洪武十五年(1382年),朱元璋改监察机关御史台为都察院,负责人是左都御史和右都御史,下辖监察御史百十来人,分掌十二道部门,职权极大,都察院替皇帝监视官僚,检举反叛思想、保持传统纲纪,监察御史则监视朝廷下辖的各个不同的官僚机构,还有被分派到地方的,可任巡按、清军、提督学校、巡监、茶马、监军等职务,大事禀奏上裁,小事自己可以立断,很威武,非常威武。这就相当于皇帝又多了一百多个眼睛和耳朵,他们替皇帝听着,看着,然后一百多张嘴随时报告着,同时又伸出爪子,觉得哪个对皇帝不忠,抓无赦。
有一回,在上朝的时候,朱元璋问学士宋谦,昨天你在家喝酒没有,都请了谁。宋谦一一作答。然后朱元璋点点头:“你果然没有骗朕”。一句话说得群臣心惊。另外,还有个大臣,在家里和老婆孩子玩麻将,不知道怎么,丢了个“二万”找着。第二天上朝,朱元璋问他昨天在家干嘛了。大臣如实回答:“在家打麻将。”朱元璋也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掏出一张“二万”扔给他。这大臣吓得差点尿裤子,真后怕,若是因为想给皇帝留个勤于政务的好印象,措谎说在家处理公务,或是留个勤学的好印象,说是在家里读书,那就都完了,脑袋搬家,嘁里喀嚓。
其实不光管官察吏,就是对老百姓也有监察之责。朱元璋制定了路引制度,路引就相当于通行证,有了它才能出门,领不到通行证,那你就一辈子在你出生的那片小地方呆着。
除此之外,还有里甲制度。里甲的编制方法,是每110户编为1里,由丁粮最多的10户担任里长,其余100户则称为甲首。各里中无力承担差役的鳏寡孤独人户,则带管于110户之外,称为畸零户。10名里长以10年为一个周期轮流应役,先后顺序根据丁粮多寡预先编排,每年由1名里长率领10名甲首应当差役,并负责“管摄一里之事”。里设里长、书手,甲设甲首。均由地方豪绅充任,世代相袭。书手掌一里之赋税文案。里长、甲首把持地方,武断乡里,包揽词讼,残害人民,并可施百姓以私刑。《河州志》说:“里长忽造庭,一家心胆碎,盘餐破岁藏,怒蹴恣詈谇。正供知何许,杂徭几百倍”,“忍痛鬻姣儿,须叟死可代。缧绁到城中,生还几人在”。可知里长之凶残。(参考资料:中国县域社会经济网艺术中国网)
另外,朱元璋还突发奇想,用和尚道士做特务。人们绝不会想到,这一类超凡脱俗的人物,居然会干这种行当,这恰是朱元璋要利用的人的心理盲点,这和他当初曾是和尚,因而对和尚格外亲近和青目的心理也有关。张孟兼是明初著名文人,情性十分清高刚烈,他在任山西副使时,和钟山寺和尚出身的布政使吴印不和,两人冲突几次,然后被吴印告到朱元璋那里。朱元璋可能是觉得张孟兼瞧不起吴印,便是瞧不起曾经做过和尚的他,大怒曰:“死文人是存心要和老子作对!”命人把张孟兼捉到京城,活活打死了事。
这还不算,那些为他立过汗马功劳,因而封为公侯的功臣,他也不放心,或者说,更不放心。所以他还建立了“奴军”,也叫“铁册军”。《续文献通考?兵六》:“[洪武]二十三年三月,置公侯伯屯戍百户,给以铁册。初,帝以公侯伯有大勋劳,人赐百二十人为从者,曰奴军。及其年老还乡,命设百户一人,统众卫之,俾屯戍以食,赐以铁册,给以印,俟其子孙承袭则罢之。时谓铁册军。”这些人名义上是服侍护卫公侯,实际上却负有监视之责。功臣的行动尽在他的掌握。
就这样,他还是不放心。所以,他甚至在朝臣中还安插耳目,说白了就是狗看着狗,自己坐收渔利。张昶曾是元朝的户部尚书,后来投降朱元璋,官居参政。杨宪则是在朱元璋攻克南京后投奔来的,朱元璋爱其敏锐,就让他做了检校,监视将帅。杨宪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很快与张昶成为朋友。张昶在学识能力上胜过杨宪,于是杨宪醋意满腔,时时窥测张昶的阴事,以便随时向皇帝告密。偏偏张昶警惕性就那么可怜,居然对着杨检校倾诉衷肠:“我要是能回到元朝,也不会缺少富贵的”又说:“我是元朝旧臣,勉为其难留在这里,其实想我的老家的很。我的老婆孩子都在北方,唉,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结果不言自明。杨宪原原本本,甚至添油加酱,朱元璋大为震怒,杀张昶。
朱元璋维护皇权的谨慎、小心、残暴和不择手段到了变态的地步。他的特务机构搞得人人自危,忠良贤臣惨死者不胜枚举。这种强力威慑之下,臣下小心谨慎,宁当庸人,不做杰才。整个国家万马齐喑,十分可哀。
评点:
朱元璋对于信息的收集有狂热的爱好,领导深谙政治学中的御人之术,所以他努力挖掘种种信息渠道,以此达到掌控全局的目的。